作者对“故乡”的感情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一般的感情,同时还是带有个人色彩的特殊感情。在对“故乡”没有任何理性的思考之前,一个人就已经与它有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精神联系。童年、少年与“故乡”建立起的这种精神联系是一个人一生也不可能完全摆脱的。后来的印象不论多么强烈都只是在这样一个基础上发生的,而不可能完全摆脱开这种感情的藤蔓。具体到《故乡》这篇小说中来说,“我”对“故乡”现实的所有感受都是在少年时已经产生的感情关系的基础上发生的。“我”已经不可能忘掉少年闰土那可爱的形象,已经不可能完全忘掉少年时形成的那个美好故乡的回忆。此后的感受和印象是同少年时形成的这种印象叠加胶合在一起的。这就形成了多种情感的汇合、混合和化合。这样的感情不是单纯的,而是复杂的;不是色彩鲜明的,而是浑浊不清的。这样的感情是一种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的感情,不是通过抒情的语言就可以表达清楚的。它要从心灵中一丝一丝地往外抽,慌不得也急不得。它需要时间,需要长度,需要让读者会慢慢地咀嚼、慢慢地感受和体验。这种没有鲜明色彩而又复杂的情感,在我们的感受中就是忧郁。忧郁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和情绪,是一种不强烈们又轻易摆脱不掉的悠长而又悠长的情感和情绪的状态。《故乡》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忧郁的美,忧郁是悠长的,这种美也是悠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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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回故乡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搬家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
第二部分 在故乡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
........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
第三部分:离故乡
我们的船向前走,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都装成了深黛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
.......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课文研讨
一、整体把握
1.主题
儿时的“故乡”,给“我”许多欢乐、甜蜜的回忆,甚至可以说代表了一种“理想”。而现实的“故乡”,却面目全非,沉寂、毫无生气,昔日的人物,也失去了纯真与温情,变得冷漠、麻木、市侩和猥琐。使“我”感到“希望”的幻灭,心中无比“悲哀”。其实以前的“故乡”也和现实的“故乡”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那时“我”是以纯真少年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所以世界显得那样单纯、美好,甚至有一丝神奇。我们读这篇小说,要从作者对“故乡”的感觉变化中,探讨小说要表达的主题。
这篇小说的主题,众说纷纭,主要有以下几种看法:
(1)“故乡”是中国人精神的反映。从孩子的纯真、有生气到成年人的麻木、愚钝,表现了中国普通民众的生命和活力怎样被扼杀。以闰土为例:
少年闰土:
外貌:十一二岁,紫色圆脸,头戴小毡帽,颈上套一个银项圈,有一双红活圆实的手。
动作:活泼刚健,动作干脆利落,说话脱口而出,朴质、生动;有智有勇,热情、纯真。
对“我”的态度:“只是不怕我”,送“我”贝壳和鸟毛,告诉“我”很多稀奇的事。对“我”友好,热情,和“我”建立了纯真的友情。
对生活的态度:天真活泼,无忧无虑。
中年闰土:
外貌:身材增加了一倍,脸色灰黄,很深的皱纹,眼睛周围肿得通红,头戴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提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手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动作:说话吞吞吐吐,断断续续,谦恭而又含糊,显得迟钝麻木。
对“我”的态度:对“我”恭恭敬敬,称呼“我”为老爷,和“我”之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对生活的态度:悲哀、痛苦,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他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
理解这样的主题,可以深入探讨演变的原因:过去现在(推断变化的因)。
2)表现中国社会愚昧、落后、贫穷的轮回。从闰土父子和杨二嫂身上,可以看出这样轮回的影子:
闰土:少年—→中年?
水生:少年“正是一个廿年前的闰土”—→中年?—→?
杨二嫂:年轻—→中年—→?
也许他们的后代,也会步他们的后尘,在这样的轮回中挣扎。因为中国漫长的封建时代,广大民众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过来的,好像黑暗隧道中看不到尽头(无数农民起义推翻封建王朝,然后又建立新的封建王朝,再爆发农民起义,再……历史不停地轮回着,民众的苦难也不停地轮回着)。
(3)渴望纯真的人与人的关系。再回故乡,“我”和闰土、杨二嫂等人已经有了深深的精神上的隔阂。闰土叫“我”“老爷”,杨二嫂认为“我”“放了道台”,孩提时代那种真诚、友善的关系,已经完全消失了。“我”渴望打破封建社会的尊卑秩序,渴望建立超越庸俗的物质关系的新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2.人物
小说成功地塑造了典型人物形象。
闰土:
少年闰土月夜看瓜刺猹,装逮鸟,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是儿时“我”羡慕向往的英雄。二十年后,苦难的生活使他变得呆滞麻木,他“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他那“红活圆实的手”,已变得“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更可怕的是他内心的变化,他见了久违的“我”,以“老爷”称呼;面对苦难的现实,只是寄希望于求神拜佛。他是在生活的重压下艰难地挣扎着的中国广大劳苦民众的代表。
杨二嫂:
二十年前的杨二嫂年轻美丽,因此她的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人称“豆腐西施”;二十年后,她成了“凸颧骨,薄嘴唇”的“细脚伶仃的圆规”,变得自私、尖刻、贪婪、势利,爱搬弄是非爱唠叨,想方设法从“我”的搬家中捞点东西。杨二嫂是庸俗的小市民的典型形象。
“我”:
小说中的“我”,有作者的影子,但绝不要等同于作者。“我”飘泊在外,对故乡一直怀着美好的回忆,看到故乡衰败、冷漠的现实,深感悲哀、失望,但内心深处,还有着对故乡美好未来的憧憬。“我”对闰土怀有深厚的感情,表现了“我”对劳苦人民的同情与爱,对等级观念的否定。“我”是追求新生活,心怀希望的知识分子的形象。
二、问题研究
1.曾经是那样充满生气的闰土,人到中年却活得这样麻木、悲惨。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这样变化的原因,课文里也有提及: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这是表层原因,其深层原因,还需要我们深入思考,为什么中国当时的社会会陷入这样苦难深重的境况。从这样的探讨中也可以了解小说所要表达的主题。
2.“我”的形象具有什么意义?
小说以“我”为叙述者,叙述中包含着强烈的感情色彩。“我”的思想感情是怎样的,“我”怎样对待闰土,“我”怎样看故乡所发生的让人伤心的变化,“我”对这样的变化有什么样的反应,等等。通过对“我”这个人物形象的研究,可以窥见旧中国要求变革的进步知识分子心灵的一角。
3.作者最后所说的:“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段话怎样理解?
作者把希望比做地上的路,意思是:只空有希望而不去奋斗、追求,希望便“无所谓有”;有了希望并始终不渝地斗争、实践,希望便“无所谓无”。人们都满怀希望奋斗,就会迎来新生活。
旧的生活这样压抑、沉重,作者期盼什么样的新生活,是否心中已经有所设计、规划,还是感到茫然,或者只是感到一丝朦胧的希望?闰土、水生、杨二嫂或者他们的后辈能否从历史的因袭中解脱出来呢?依靠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解脱出来呢(物质的、精神的)?
可以启发学生思考这些问题,不必强求一致的答案。
练习说明
一、这篇小说写故乡,主要是写故乡人的变化。作者主要写了哪些人的变化?他们有怎样的变化?作者从中表达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态度?
此题意在引导学生分析人物,进而理解主题。
课文主要写了闰土和杨二嫂的变化。
闰土:见“课文说明”。
杨二嫂:二十年前人称“豆腐西施”,“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二十年后,她变得泼悍、放肆。为了从“我”家捞点东西,交替着虚伪的吹捧、尖刻的嘲讽,还中伤闰土偷碗碟。
关于作者的情感态度,可以有多种认识:因为中国农民的活力被封建社会扼杀而悲伤;对中国封建社会农民的苦难轮回无可奈何;为纯真的人性被扭曲而痛苦;对理想的人与人关系的渴望,等等。
二、曾经是那样亲密无间的一对小伙伴,现在却变得那样“隔膜”,“我”感到“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你认为这“可悲的厚障壁”是什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此题意在引导学生深入了解人物,并由此探讨人物发展变化的深层次原因。
“可悲的厚障壁”是一种人的观念、地位、生活环境差异所带来的精神上的隔膜。“可悲”在于这样的“障壁”是生活中近于“合理”地存在着的,而且也是精神上伦理上难以打破的。
造成“厚障壁”的原因,是封建秩序观念长期的强制性的压力。这样的压力使人们不得不在精神上、肉体上屈服,在封建秩序中寻找并最后苟安于既定的位置,成为麻木、机械的顺民。“厚障壁”是封建秩序的需要和必然。
三、“我”不愿宏儿和水生“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他们“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他们“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而希望他们有“新”的生活。展开想像,说说“我”、闰土、别人这三类人的生活是怎样的,“新”生活又是怎样的生活。
此题意在让学生探讨作者表达的思想感情。第一问要抓住题干对这三类人生活的概括进行合理的想像和补充;第二问可以反思闰土的现实生活,构建“新”的生活。
答案略。
四、作者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结合课文内容,说说这句话的内涵。并结合社会和人生,以这句话为话题,写片段作文。
此题意在让学生了解作者所表达的深刻思想内涵,并引导学生思考社会和人生。
作者把希望比做地上的路,人们都满怀希望奋斗,就会迎来新生活。
教学建议
一、对于文学作品的理解,是因人而异的。我们要提倡理解的多样性,以此发挥学生自主学习的积极性,培养学生的个性。对于课文主题的理解,要鼓励学生深入探讨,得出自己的见解。
二、这篇小说,深刻地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生活,分析时不妨从历史、社会演变等方面作些点拨和指导。
三、对人物分析,要重点抓住“变”字,考察人物性格发展的外在和内在的原因,进而加深对主题的理解。
四、可以丰富学习的内容,让学生把视点扩展到自己的家乡,通过自己家乡人和事的变化,分析家乡的发展情况。
相关资料
简单备注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一年五月《新青年》第九卷第一号。
2、猹:作者在一九二九年五月四日致舒新城的信中说:“‘猹’字是我据乡下人所说的声音,生造出来的,读如‘查’。……现在想起来,也许是獾罢。”
3、大祭祀的值年:封建社会中的大家族,每年都有祭祀祖先的活动,费用从族中“祭产”收入支取,由各房按年轮流主持,轮到的称为“值年”。
4、五行缺土:旧社会所谓算“八字”的迷信说法。即用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相配,来记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各得两字,合为“八字”;又认为它们在五行(金、木、水、火、土)中各有所属,如甲乙寅卯属木,丙丁巳午属火等等,如八个字能包括五者,就是五行俱全。“五行缺土”,就是这八个字中没有属土的字,需用土或土作偏旁的字取名等办法来弥补。
5、鬼见怕和观音手,都是小贝壳的名称。旧时浙江沿海的人把这种小贝壳用线串在一起,戴在孩子的手腕或脚踝上,认为可以“避邪”。这类名称多是根据“避邪”的意思取的。
6、西施:春秋时越国的美女,后来用以泛称一般美女。
7、拿破仑(1769—1821):即拿破仑·波拿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军事家、政治家。一七九九年担任共和国执政。一八○四年建立法兰西第一帝国,自称拿破仑一世。
8、华盛顿(1732—1799):即乔治·华盛顿,美国政治家。他曾领导一七七五年至一七八三年美国反对英国殖民统治的独立战争,胜利后任美国第一任总统。
9、道台:清朝官职道员的俗称,分总管一个区域行政职务的道员和专掌某一特定职务的道员。前者是省以下、府州以上的行政长官;后者掌管一省特定事务,如督粮道、兵备道等。辛亥革命后,北洋军阀政府也曾沿用此制,改称道尹。
文章内蕴
《故乡》是一篇小说,读者自应去当作小说看,不管它里边有多少事实。我们别一方面从里边举出事实来,一则可以看著者怎样使用材料,一则也略作说明,是一种注释的性质。还有一层,读者虽然不把小说当做事实,但可能有人会得去从其中想寻传记的资料这里也就给予他们一点帮助,免得乱寻瞎找,以致虚实混淆在一起。这不但是小说,便是文艺性的自叙记录也常是如此,德国文豪歌德写有自叙传,题名曰《诗与真实》,说得正好,表示里边含有这两类性质的东西。两者截然分开的固然也有,但大半或者是混合在一起,即是事实而有点诗化了,读去是很好的文章,当作传记资料去用时又有些出入,要经过点琢磨才能够适合的嵌上去。以下就是背景资料的分析
两个故乡
鲁迅在《故乡》这篇小说里纪念他的故乡,但其实那故乡没有什么可纪念,结果是过去的梦幻为现实的阳光所冲破,只剩下了悲哀。但此外也有希望,希望后辈有他们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原文结末云:“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是很好的格言,也说得很好,没有尼采式的那么深刻,但是深远得多了。第一段的“严寒”,描写了天气的寒冷,衬托了要归家的急切心情。
这里前后有两个故乡,其一是过去,其二是现在的。过去的故乡以闰土为中心,借了这个年轻的少年,写出小时候所神往的境地: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现在先从闰土说起。这闰土本名章运水,小说里把土代替了水字,闰运是同音的,也替换了,在国音里闰读如润,便有点隔离了,他的父亲名叫章福庆,是城东北道墟乡杜浦村人,那里是海边,他种着沙地,却是一个手艺工人,能制竹器,在周家做“忙月”,意思即是帮忙的,因为他并非长年,只在过年过节以及收租晒谷的时候来做工罢了。他有时来取稻草灰,也带了运水来过,但是有一年因为值祭,新年神像前的祭器需要人看守,那时便找运水来担任,新年照例至正月十八为止,所以他那一次的住在城内是相当长久的。
看守祭器
本文中说大祭祀的值年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小说是一九二一年写的,计算起来该是一八九一年左右,事实上是光绪癸巳即一八九三年,那时鲁迅是十三岁。在复盆桥周家有两个较大的祭祀值年,其一是第七世八世祖的致公祭,由致中和三房轮值,致房下分为智仁勇,智房下又分为兴立诚,鲁迅是兴房派下的。所以须得二十七年才能轮到一回。其二是第九世祖的佩公祭,单由致房各派轮值,这只要九年就够了。一八九三年轮值的祭祀乃是佩公祭,因为在丙申即一八九六年伯宜公代立房值年。白尽义务(立房的子京将祭田田租预先押钱花光,发狂而死,已见《百草园杂记》中,)正是此后第三年。其次是佩公祭资产较多,祭祀比较丰盛,神像前有一副古铜大五事,即是香炉烛台和花瓶,很是高大,分量也很重,偷去一只便很值点钱,所以特别要有人看守才行。还有一件特别的事故,便是鲁迅的曾祖母戴老太太以七十九岁的高寿于前一年即壬辰的除夕去世,大堂前要停灵,值年的祖像只好移挂别处,就借用了仁房所有的“大书房”在“志伊学颜”的横匾下陈设起来。那是在大门内西偏,门口没有看门的人,很是不谨慎,当时仁房玉田在那里设着家塾,孟夫子即孔乙己就有时会溜进来,拿走一点文房具的。因此之故,看守更是不可少了。
少年闰土和他的父亲
本文里说闰土能装弶捕小鸟雀,这是他父亲的事,在《朝花夕拾》中曾有过一段叙述。他的父亲名福庆,小孩们叫他“庆叔”,是种地兼做竹匠的,很是聪明能干,他用米筛捕鸟,关在用竹络倒放撑开的麻袋里,后来拿锡酒壶盛大半壶水,把小鸟的头塞在壶口内,使它窒息而死,都是很简单巧妙的。壬辰那年冬天特别冷,下雪很多,积得有尺把厚,河水也冻了,有一两天航船不能开行,是向来少有的事情。因为大雪的缘故鸟雀无处得食,所以捕获很容易,这以后就再没有这种机会,即使下点雪,也没有那些鸟来了。这事可以断定是在壬辰冬天,因为癸巳正月里一直忙丧事和祭祀,不能再有这闲工夫了。闰土出场那时是第一次,中间隔了六年,他第二次出场是在庚子(1900)正月,初七日日记下云,“午后至江桥,运水往陶二峰处测字,余等同往观之,皆谰语可噱。”测的不知是什么字,但谰语有些却还记得,有混沌乾坤,阴阳搭戤等句子,末了则厉声曰:勿可着鬼那么的着!闰土乃垂头丧气而出,鲁迅便很嘲笑他,说他瘟了,学陶二峰的话来说他,使得他很窘。过了几年之后,庆叔显得衰老忧郁,听鲁老太太说,才知道他家境不好,闰土结婚后与村中一个寡妇要好,终于闹到离婚,章家当然要花了些钱。在闰土不满意于包办的婚姻,可能是有理由的,但海边农家经过这一个风波,损失不小,难怪庆叔的大受打击了。后来推想起来,陶二峰测字那时候大概正闹着那问题,测字人看出他的神情,便那么的训斥了一顿,在这里也正可以看到占卜者的机警与江湖诀了
豆腐西施的实指
闰土的第三次出场是在民国以后,姑且说是民国元年(1912)吧。假定他是与鲁迅同庚的,那么那时该是三十二岁,但如本文中所说已经很是憔悴,因为如老实的农民一样,都是“辛苦麻木而生活着”,这种黯淡的空气,在乡村里原是很普遍的。鲁迅的第二个故乡乃是民国八年(一九一九)的绍兴,在这背景出现的仍是闰土,他的样子便是民初的那模样,那海边的幻景早已消灭,放在眼前的只是“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的老屋。那些稻鸡、角鸡、鹁鸪、跳鱼,以及偷吃西瓜的小动物,叫作俗音遮字,小说中写作猹字的,都已不见影踪,只换了几个女人,里边当然也有衍太太,但特别提出的乃是绰号“豆腐西施”的杨二嫂。豆腐西施的名称原是事出有因,杨二嫂这人当然只是小说化的人物。乡下人听故事看戏文,记住了貂蝉的名字,以为她一定是很“刁”的女人,所以用作骂人的名称,又不知从哪里听说古时有个西施(绍兴戏里不记得出现过她),便拿来形容美人,其实是爱美的人,因为这里边很有些讽刺的分子。近处豆腐店里大概出过这么一个搔首弄姿的人,在鲁迅的记忆上留下这个名号,至于实在的人物已经不详,杨二嫂只是平常的街坊的女人,叫她顶替着这诨名而已。她的言行大抵是写实的,不过并非出于某一个人,也含有衍太太的成份在内。
杨二嫂是一个可笑、可气、可恨而又可怜的人物。她为什么可怜呢?因为她是一个人。一个人是需要物质生活的保证的。当一个人无法通过自己正常的努力而获得自己最起码的物质生活保证的时候,为了生命的保存,就要通过一些非正常的、为人所不齿的手段获取这种保证了。在这个意义上,她是值得同情的。她原来是开豆腐店的,为了豆腐店能够赚到更多的钱,她擦着白粉,终日坐着,实际上是用自己的年轻的美来招待顾客,“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美”,在豆腐西施杨二嫂这里已经不再是一种精神的需要,而成了获取物质利益的手段。物质实利成了她人生的惟一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她是可以牺牲自己的道德名义的。当自己的青春已逝、美貌不再的时候,她就把任何东西都拿来当作获取物质实利的手段了。她的人生完全成了物质的人生,狭隘自私的人生。这样一个人,亲近的只是物质实利,对别人的感情已经没有感受的能力。在这类人的感受里,“利”即是“情”,“情”即是“利”。“利”外无“情”,天地间无非一个“利”字。她感受不到别人的真挚的感情,对别人也产生不了这样的感情,“感情”也只成了捞取好处的手段。她的眼里只有“物”,只有“利”,只有“钱”,而没有“人”,没有有感情。有道德、有精神需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她是能捞就捞,能骗就骗,能偷就偷,能抢就抢。但人类社会是在相互关联中存在和发展的,人类为了其同的生存和发展,需要心灵的沟通,需要感情的联系,需要道德的修养,需要精神品质的美化。像豆腐西施杨二艘这样一个毫无道德感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做着损人利己的勾当,是不能不引起人们的厌恶乃至憎恨的。所以,就她本人命运的悲惨而言,她是可怜的,而就其对别人的态而言度,她又是可气、可恨的。她的可笑在于长期的狭隘自私使她已经失去了对自我的正常感觉。她把虚情假意当作情感表现,把小偷小摸当作自己的聪明才智。她是属于世俗社会所谓的“能说会道”、“手脚麻利”、“干净利索”、“不笨不傻”的女人。但在正常人眼里,她这些小聪明心把戏都是瞒不了人、骗不了人的。所以,人们又感到她的言行的可笑。人们无法尊重她、爱戴她,甚至也无法真正地帮助她。她是一个令人看不起的人。如果说少年“我”和少年闰土的一切言行的总体特点是自然、纯真,豆腐西施杨二嫂的一切言行的总特点则是“不自然”、“不真挚”。在她这里,一切都是夸大了的,是根据自己的实利考虑变了形的。她一出场,发出的就是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这是她不感惊奇而故做惊奇的结果。她的面貌特征也是在长期不自然的生活状态中形成的。她一生只练就了一个“薄嘴唇”,“能说会道”,脸相却迅速衰老下来,只留下一个“凸颧骨”,没有了当年的风韵。她的站姿也是不自然的,故意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实际上她早已失去了自己的自信心,失去了做人的骄傲,但又希望别人看得起她。尊重她。她对“我”没有怀恋.没有感情,但又故意装出一副有感情的样子。她能说的只有“我还抱过你咧!”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但却把这个事实说得非常严重,好像这就对“我”有了多么大的恩情,好像“我”必须对她感恩戴德,牢牢记住她的重要性。她不关心别人,因而也不会知道别人的生活状况,不会了解别人的思想感情。她通过自己的想像把别人的生活说得无比阔气和富裕,无非是为了从别人那里捞取更多的好处。
豆腐西施杨二嫂体现的是“我”所说的“辛苦恣睢而生活”的人的特征。她的生活是辛苦的,但这种辛苦也压碎了她的道德良心,使她变得没有信仰,没有操守,没有真挚的感情,不讲道德,自私狭隘。
搬家事宜
这篇小说的基干是从故乡搬家北来的这一件事,在一九一九年冬天,于十二月一日离北京,二十九日回京,详细路程当查《鲁迅日记》,今可不赘。但事实便至此为止,此外多有些诗化的分子,如叙到了家门口时的情形,看见“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这写是很好,但实际上南方屋瓦只是虚叠着,不像北方用泥和灰粘住,裂缝中容得野草生根,那边所有的是瓦松,到冬天都干萎了,不会像莎草类那么的有断茎矗立着的。话虽如此,若是这里说望见瓦楞上倒着些干萎的瓦松,文字的效力便要差了不少了。
路程
从绍兴到北京的路程,可以分作两段,第一段是绍兴至杭州,第二段是杭州至北京。这两段长短大不一样,但是有一个很大的差别,前段水路坐船,后段陆路坐火车。杭州南星桥站出发,当天到达上海南站,次早北站上车,在南京浦口轮渡后,改坐津浦车,次日傍晚到天津,再搭那时的京奉车,当夜可抵正阳门,其间要换车四次,但坐火车总是一样的。绍兴出西郭门至萧山的西兴镇只有驿路一站,坐民船只一夜就够了,从西兴徒步或乘小轿过钱塘江,那时已用小火轮拖渡,平安迅速,对岸松毛场上岸便是杭州,离南星桥不远,来得及买票上车。这一夜的民船最有趣味,但那也以归乡时为佳,因为夏晚蹲船头上看水乡风景确实不差,从绍兴来时所见只是附郭一带,无甚可看,而且离乡的心情总不太好,也是一个原因。本文中说到路程,只是水路那一段,因为是搬家去的,连到家的时候也显得有点暗淡,离家时自然更是如此,虽然说“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很简单却写的很是得神。同行的人本文只说到母亲与宏儿,这也自然是小说化的地方,事实上同走的连他自己共有七人,其中两个小孩都是三弟妇的,长女末利才三岁,长子冲两岁,时在乡下病卒,次子还没有名字,生后七个月,小说中便将他诗化了,成为八岁的宏儿,否则他就不能与闰土的儿子水生去做朋友了。
1、回故乡(1-5)
2、在故乡(6-77)
3、离故乡(7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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