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的美透着一股"清泉石上流"的味道.
我10几岁的时候在一本环球银幕上看见那张清秀动人的脸庞,一下子就深深地迷上.仔细看,这是一张并不完美的脸,眼距太宽,眉毛微微下垂,下颌却过分的尖.那双眼睛,天真,执拗,还有一丝似乎永远对人世不解的迷茫,嘴唇却如刚刚绽开的海棠花瓣,含着阳光.
依沙贝.阿佳尼.---卡米尔.克劳黛.---罗丹的情人.
2000年一个阴雨连连的黄昏我第一次看这个影片.实际上,是三张制作粗糙的盗版碟.实际上,它们属于一个得了血液病,当时正在进行无休止的治疗的女孩.那个夏天因此显得非常郁闷,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目睹身边一个曾经熟悉的人,与死亡挣扎.当这个以前个子高高,在数学课上与我交换各自写的小说看,如今因为化疗变得无比苍白消瘦的女孩从治疗中获得准许,能够回家休养的周末,我有时会去看她,并带些小说或CD去供她消磨时光.在她家我看见这套碟片的时候,她笑着跟我说,这些碟都是以前路边掏出来的,便宜得惊人,比如这个,仅仅花了3块钱.我兴高采烈地拿了回家,出门的时候,雨刚刚好停了.
2002年的今天,我在费城的一条林荫大道旁发现了罗丹博物馆. 从1923 年开始,费城影剧院大亨Jules E. Mastbaum开始收集流落在巴黎以外的罗丹作品,并着手策划为费城市民建立一个罗丹博物馆.可惜此人无缘见到博物馆建成,就撒手人寰了.1928年博物馆开幕, 这个隐藏在浓浓树荫里,以一座镂空的门挡住外面的喧闹,面积很小的博物馆, 却藏有巴黎以外最多,最有价值的罗丹作品,其中包括那座以罗丹的情人卡米尔.克劳黛为原型的"Danaid".博物馆由两名法国建筑师设计,含蓄,内敛的风格,有一个小小的庭院,绿树环绕着一个小水池,在炎炎夏日,有胡须雪白的老先生带了书和矿泉水,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看一下午.
晚上回家,我翻出这三张不属于我,却被我不经意的带了来的盗版碟,就着一壶泡的时间过长而清苦发涩的绿茶,重新看了一遍.
逝者如斯夫.这个女人还是这样超越着时间地美着.没有雕饰的脸庞身姿,工作中的狂热,才华在空气中燃烧时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声音,以及一直坚持到最后,到疯狂,到死,的那道执拗眼神.当然,还有爱情,与大师罗丹之间那段真正致命的爱情.
少女卡米尔捧着初试啼声的作品---一只洁白的脚,渴望得到罗丹在上面的签名.失望之后她对弟弟痛哭,彼时她并不知,遇见罗丹,并且被罗丹赏识,实在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往后与罗丹同行的一路上,哭泣与她长伴.罗丹终于在那只脚上签了名,欣喜若狂的卡米尔专程去弟弟的学校报告这个喜讯,弟弟的同学感叹:她的眼睛真蓝啊…而那一天,也是法国的国宝维克多雨果逝世的日子.他们的爱情从那时开始,在卡米尔在绝望中将那只具有非凡意义的脚抛进河里之后结束.这中间,是两个天才之间的对峙,是他旧爱的痴缠,是他们失去的孩子,是他大师的阴影对她永无止境的压制----即使今日,这个影片的中译名同时也是广为传播的名字还是叫做"罗丹的情人",而不是影片本来的她本人的大写的名字---"卡米尔.克劳黛".
艺术史上的卡米尔与罗丹之间有一段公案,他们之间谁抄袭了谁曾经一度是评论家们感兴趣的话题.我很怀疑,如果他们不曾相遇,是不是这个世界上会多了一个与罗丹齐名的艺术家,而少了一名由于精神病患被囚禁30多年默默而死的悲剧女子.女人爱上男人的同时,似乎注定要投入更加巨大的热情,她总是或多或少地以为,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将通过这个男人来建立.而她的男人,却轻而易举地将这个世界看透,他不会迷乱于爱情,更不会死于爱情.
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人们继续崇拜罗丹,缅怀罗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记得她----卡米尔.克劳黛.
在罗丹博物馆那座已经不再洁白的雕像前,无限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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