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外政策上,李世民犯下了本质性的致命大错。由于贞观年间的扩张和军事胜利,全都奠基于东、西突厥的内乱分崩,唐军虽然把握机会,趁人之危,尽得其地,还迫使诸部族俯首称藩,但这种胜利却颇有些投机取巧,大唐的军事实力非但不足以击败内乱前对方,甚至连维持统治都非常勉强,只能采用控制松散的“羁縻府州制”,这种体制虽然让大唐取得了名义上的尊奉,让李世民风风光光地做了一把周藩的共主“天可汗”,大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却给后世留下了重大的隐患。
羁縻州和本土有着本质区别,因此大唐不会对羁縻州中的百姓推心置腹,坦诚相待,更不会大量移民实边,充分交流,真正将该地同化,而是一面以统治者的姿态高高在上,作威作福,遭致羁縻区内百姓的普遍怨恨;一面却又自觉不自觉地在接触中促进了这些部族在经济、文化、工商等方面的发展。聪明的政府对待被征服的领土,要么就不断挑拨分化,令其难以坐大;要么就真心融合,将其真正纳为子民,如唐朝般既遭其怨恨,又助其发展的应对策略,实在是愚不可及,相当于以粮资敌,最终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到了高宗统治的中后期,李世民昔日种下的恶果已然全面爆发,之前被扶持起来的周边各部族纷纷坐大,唐帝国却不断衰落,此消彼长之下,唐帝国与周藩的强弱关系已然逆转,遭到对方此起彼伏的大反攻,大唐的边境从此再无宁日。更糟的是, 先前无节制的扩张又导致边界绵长,无力守御,边防上危机重重……
在内忧外患的共同作用下,唐帝国在北、西、东三个方向上接连惨败,军队十几万十几万地覆没,之前趁周边诸国内乱而抢来的土地也吐出大半,情势每况愈下,大唐从高宗统治中期开始,就已经无可避免地走上了衰亡之路。由于这种崩解的起因是生产资料(土地兼并)这个本质性因素,因此根本无法挽回,唐朝根本就是毁在了太宗手中,然而只顾眼前的太宗在生前却风风光光,却让可怜的李治抱着他留下的烂摊子一筹莫展,最终还落得个庸碌无能的历史评价。
等到李隆基登基之时,唐帝国刚刚历经了数十年的惨败失土,已然陷入危如累卵的困境。唐玄宗在接手了这样一幅烂摊子后,根本无力应对危局,其实此时大唐败象已成,任谁执政也无力回天。万般无奈之下,李隆基只好暂顾眼前,被迫饮鸩止渴,改革兵制,并放任藩镇坐大,果然大唐边军的战斗力显著提高,边境上节节败退之势也被遏止住,在西域还一度有所反扑,一时间国势大振。饮鸩止渴的效果极为明显,到了天宝初年,唐帝国似乎重新焕发了活力,边军强大,经济繁荣,各个方面皆为唐朝三百年之冠,一度呈现出中兴之象。然而这只不过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表现,势必难以持久。仅以天宝年间锋头最健的西域唐军来看,早在安史之乱前数年,大唐已经在怛逻斯决战中惨败于大食的偏师,最精锐的安西唐军丧失殆尽,几乎被彻底逐出西域。这一事件充分说明,即使唐朝不顾后果地激发出所有的力量,在面对大食、吐蕃这样稍强的对手时,也依然捉襟见肘,难以支撑,可见唐朝的国力和军事实力绝非某些人认为的强盛无比,天下无敌,只与吐蕃相若,比起阿拉伯帝国还相差甚远。
就在大唐号称兵威最盛的天宝年间,四面战争也频频败北(南诏、大食、契丹),早在安史之乱以前就已露出衰败之象。之后的安史之乱确实令唐朝整体上又下了一个台阶,但也不过只是令其雪上加霜而已,绝非什么“由盛转衰”,唐朝绝不是从安史之乱才开始衰败地,也绝不是因为安史之乱才会衰败。某些人竭力误导人们相信:大唐在安史之乱以前一直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是两千年的封建王朝中最煌盛之时,这种兴盛本来再持续个几百年也不成问题,只是因为安史之乱一朝剧变,才令盛世突然终结……其实这些都是胡扯,无非就是想将唐朝衰朽的责任,尤其是唐太宗该负的历史罪责,全都归咎于安史之乱,让安禄山一个人来承担一个王朝崩塌的全部责任,从而遮掩唐朝在各个方面早就昏暗透顶这一事实。
值得注意的是,自唐太宗开始,历任唐朝统治层都厚待、倚重胡人,除了自身力量不足,必须借助外力的因素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唐朝自身就是鲜卑胡族,因此亲近胡人,放任其发展坐大,因之引发了严重的后果,将华夏拖入五代十国的乱世,此后北方游牧强大起来,压制中原上千年,都是唐朝愚蠢且吃里扒外的民族政策招来的祸患。
唐王朝建立之初,东有稽胡的扰边,西有吐谷浑的威胁,北有突厥的侵袭,尤以奴隶主贵族统治的突厥武装曾直逼唐廷首都长安(今西安)的近郊,成为当时的主要威胁。李世民即位后,经过三、四年的认真努力,国家的经济实力有了明显的好转,政权得到一定的巩固,便对突厥的骚扰从防御转入反击。[22] 但是同时对它周边的少数民族采取怀柔政策。
公元626年(武德九年)九月,即位伊始的唐太宗说:“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公元627年(贞观元年),又说:“朕以天下为家。”公元644年(贞观十八年),又说:“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泽不加,不必猜忌异类。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则骨肉不免为仇敌。”公元647年(贞观二十一年),又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23]
唐太宗的这种认识和思想,显示了处理民族关系和中外关系的仁和宽厚的胸怀。在这种思想和胸襟指导下,贞观时期推行了十分开明友善的民族关系和中外关系政策。[23]
公元630年(贞观四年),唐朝灭亡东突厥汗国后,没有采取历史上惯用的分离肢解措施,而是采取了“全其部落,顺其土俗”之策,尊重和保留突厥的社会组织和风俗习惯,在东起幽州(今北京)西至灵州(今属宁夏)一带,设置了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妥善安置归附突厥降户,又在突厥原居地设置了定襄、云中两都督府对突厥留居民众实施管理。这些都督府的都督均由突厥本族首领担任,可以世袭,创立了新的羁縻府州制度。开明友善的政策很快就取得了良好成效。[23]
公元647年(贞观二十一年),唐太宗被回纥等族拥戴为“天可汗”,成为各族的共主和最高首领,各族在回纥以南、突厥以北建立了一条“参天可汗道”,“置六十八驿,各有马及酒肉,以供过使”。从此以后,“以玺书赐西域、北荒之君长,皆称‘皇帝天可汗’。诸蕃渠帅死亡者,必诏册立其后嗣焉”,形成了少数民族政权首领例由唐廷册封的制度。唐太宗还实行了与吐蕃等少数民族政权和亲的政策,以婚姻亲情的方式协调强化与周边各民族的关系。开明友善的民族关系政策和制度在唐代的长期实施,大大减少了汉族和少数民族间的隔阂,增强了各民族间的广泛互补和血肉融合,实现了多民族共同发展进步的宏大局面。正是在唐代,中华民族新的代称——“唐人”形成,奠定了现代中华民族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