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的环境描写很独特。文章开头占用三个自然段描写咸亨酒店,为孔乙己出场做了铺垫。咸亨酒店独具风格:曲尺形的大柜台;随时温酒的方式;下酒的小菜——盐煮笋、茴香豆、荤菜;“短衣帮”靠柜外站着,买一碟盐煮笋或茴香豆做下酒物;长衫主顾则踱进店里“要酒要菜”,“慢慢坐喝”。这其中一长一短,一里一外,一荤一素,一坐一站,鲜明地对比揭示了顾客贫富的悬殊,阶级的对立,这是旧社会的缩影。小说第2、3段介绍“我”的职务,“我”的见闻,实际是写出封建社会那令人活泼不得的阴冷的一角:气氛单调、无聊,人与人之间对立、欺诈、猜疑、冷酷。孔乙己处在这样的环境下“穿长衫”又“站着喝酒”的特殊地位,揭示了孔乙己与社会环境的尖锐矛盾。孔乙己既不肯脱下长衫,放下知识分子的臭架了,不肯与劳动人民为伍,又摆脱不了穷困潦倒的境遇,这就决定了孔乙己悲剧的必然性。
小说除了描写孔乙己活动的环境咸亨酒店外,还多次描写人们的笑声。笑的背后蕴含着深刻的社会背景,这同样是小说社会环境的续写。孔乙己在人们的笑声中登场,在人们的笑声中演丑剧,最后他拖着断腿在人们的笑声中消失了。鲁迅先生为什么用这样多的笔墨描写人们的笑呢?
首先孔乙己自身可笑。他的容貌、服饰可笑,他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可笑,他在人前总是摆出读书人的架子,卖弄学问,假斯文,迂腐不堪可笑。他这样可笑,是封建科举制度摧残了他的灵魂,是封建社会造成的。
“短衣帮”、“小伙计”、孩子们笑孔乙己,是对孔乙己迂腐、自命清高性格的嘲笑,这些人缺乏同情心,是麻木、不觉悟的具体体现。短衣帮也处在社会最底层,然而他们在劳苦无聊的生活中,拿不幸者的痛苦作为笑料来寻求一时的快乐。封建政治的压迫,封建经济的剥削,封建文化的毒害,在穷苦人中间也形成了一种隔膜、冷酷的心理状态,麻木,不觉悟,甚至连起码的同情心也丧失了。这就深刻揭示了黑暗悲凉的社会。
“长衫”客与“掌柜”对孔乙己的嘲笑,是对受苦人的尖刻嘲弄,精神折磨。这些人由他们的阶级本性所决定。
总之,孔乙己在人们的心目中不仅仅是一块笑料而已,这正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社会末期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无情,揭示了孔乙己与社会环境的尖锐矛盾,揭示了封建制度、封建科举制度害人、吃人的本质。
《孔乙己》中还有一段自然环境描写。“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写孔乙己最后一次来酒店时仅仅二十个字左右就交代了时令、天气的变化,衬托了孔乙己的悲惨遭遇,预示了孔乙己的不幸结局。这简单几笔的勾勒,环境描写的作用也不容忽视。
1、“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
三个逗号一个冒号说明了句间关系的直接性,表意流畅,通达。而开头一句还另有作用──对后文具有渗透作用和铺垫作用。大柜台的“大”字,不仅写柜台宽,而且写高。这与后文的描写相合。“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孔乙己着了慌……弯腰下去说道……直起身又看一看豆……”望,朝上看,“弯”,“直”写动态都是柜台高大所使然。
2、“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慢慢地坐喝”
“靠柜外站着”喝,这是穷苦的劳动人民;另一种“穿长衫的”主顾,“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这是悠闲阔绰的剥削阶级。这一长一短,一里一外,一坐一站的鲜明对照,反映了社会阶级的对立,贫富的悬殊。
3、“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
“站着喝酒”,说明孔乙己的地位同短衣帮一样,都是穷苦人;而“穿长衫”又说明他同时又是不同于短衣帮的读书人;他明明是处于社会最低层,任人嘲笑,任人鞭打的可怜的小人物,都硬要摆出与众不同的架势。整天穿着那件又破又脏的长衫,死抱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信条不放,梦寐以求的是沿着科举的路爬上去,像丁举人那样飞黄腾达;而现实却使他惨遭丁举人的残害,绝了一切生路,直到在人们的嘲笑中无声无息地离开人世间。
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作者运用互相矛盾的词语构成警句,进而使矛盾达到内在的高度统一,从而使人物形象得到深刻的表现。
“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做孔乙己。”
作者采用的是“引用”的修辞手法。是为塑造人物形象服务的。鲁迅说过,“创作难,就是给人起一个称号或浑名也不易”。这里“引用”描红纸上半懂不懂的话,给孔乙己起了个半懂不懂的绰号,概括和凝聚孔乙己这个人物的性格特征,这个绰号本身就是生动形象而高度凝炼的语言。
4、“便排出九文大钱”
孔乙己的这个付钱的动作和他那斯文、郑重、认真而又透出几分拘谨和朴实的性格特征跃然纸上,从中我们领悟到作者用词的准确而形象、语言凝炼而深刻。同时我们从孔乙己付钱的郑重、认真的神情中也感觉到这九文大钱来之不易!象孔乙己这种悲若无告的下层知识分子,他的灵魂深处本来是诚实与洁白的,偷窃并不是他的本性,但社会把他剥得一干二净,他是被逼无奈走上偶尔偷窃的路的,孔乙己在那种不正常的社会中不得不逆转自已灵魂的方向,演出灵魂的悲剧。
孔乙己的这个付钱动作,是他在无端受到别人诎笑,嘲弄而陷于窘迫的境地,他向酒店伙计要酒要茴香豆同时发生的,他面对短衣帮的嘲笑,他表面表现出不予理会而镇定的样子,实是用来掩饰他内心的痛苦和不安。他象是在告诉伙计,九文,一文不少!他是清白的不做假的。
5、“‘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
当酒客故意揭他偷东西时,孔乙己要竭力争辩。但话刚说出口,便被抢白打断了。所以,这句话里的省略号表示因被抢白而话未说完。
6、“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四、六两段结句都是“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用的是反复修辞方法,它有力的渲染了哄笑的气氛,清晰的表现出人们麻木的嘴脸,强烈的透露出悲凉的意味,同时形成一种回环往复的节奏,文势跌岩有致。
“对呀对呀!……回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
这里的省略号反映说话的断续,表示赞赏后在思索新的问题。
上文中的“窃书不能称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称偷么?”其中省略号的用法也属此类。即用以拨出他张口结舌,又要努力思索出辩词借以搪塞的心境。
7、“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很显然作者采用的是“引用”的修辞手法,是“暗引”。是为塑造人们形象服务的,作者曾深有感触地说:“创作难,就给人起一个称号或浑名也不易。”这里暗引自《论语·子罕》:“太宰问于子贡:“‘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闻之曰:‘……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孔子的原意是说:“真正的君子会有这样多的技艺在身吗?我想是不多的。”这是孔子听到太宰(官名)赞美自己时自谦的话。孔乙己在“着了慌”的场合,急不择言,于是“半懂不懂”引用了孔子的话,但却不是指“技艺”,而是指“茴香豆”。这样一来,孔乙己的“迂腐无能”,便和盘托出了。
8、“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这句话从内容上看,它概括了孔乙己一生的悲惨遭遇,深刻说明孔乙己在人们心目中毫无地位,是个可有可无、可笑可怜的多余的人──在人们的心目中孔乙己始终只是一个笑料,打断腿之前之后都一样。
这句话从结构上看,它承上启下。前一分句总结上文,和“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相呼应。后一分句暗示了孔乙己无人关心,很自然的引起下文,把情节引向高潮。
9、“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
这一句在课文中反复出现四次,极其鲜明地刻画了掌柜自私冷漠的卑劣嘴脸,同时也暗示孔乙己穷得再也过不下去了。孔乙己已长久没有来,掌柜只是在中秋结帐时才想起孔乙己来,想起孔乙己只是因为他还欠十九个钱。第二次被打折了腿的孔己乙已经惨不忍睹,可是掌柜见了孔乙己,开口便是付帐,“你还欠十九个钱呢!”这一次反复更显出掌柜冷酷无情,篇末的两次反复,更是把掌柜的市侩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这四次反复又让人想见孔乙己再没有钱路了。偷到丁举人家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冒着危险去的,结果被打折了腿,终于悲惨死去。从上可知反复修辞的表达效果是非常突出的。
10、“他打折了腿了”
这是明显的被动句式。谓语前省略了“被”字的被动句式
依照传统的用法,“被”字句主要是说明主语有所遭受,遭受自然不会是自愿的,因此这种“被”字句总是表示有损害或不愉快,不愿意一类的行为。例如:“刚才说的话被他听见了”,说话人一定是不愿意他听见的,跟“他听见了刚才说的话”意思是不相同的。因此“我写信”就不能改成“字被我写”因为“写”对于“字”即没什么损害,也无愉快或愿意与否。
但主语是受事的句子却不一定要用“被”字,尤其口语中“被”字常被省略的。例如:
⑴ “字写坏了”
⑵ “桌子放在门口”
⑶ “工作组老王调走了”等等“他打折了腿了”正属于这一类省略了“被”字的被动句式。
11、“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
句中加黑的部分,通常的说法是“一天比一天凉”,“比”是介词,用以比较程度,兼表递进。
12、“跌断,跌,跌……”
句中的省略号表示说话人心情的矛盾。孔乙己死爱面子,想用“跌断”来掩饰。这个饰词连他自己也觉得难以启口,但又不得不说。
13、“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
“摸出四文大钱”极其精当地写出了孔乙己穷困和买酒的窘态,我们不难想象,如果孔乙己袋中的钱多,一抓一把,何需下手去摸;退一步说,即使钱少,倘若孔乙己的手腕灵活,一掏就出,也不需手在袋里来回摸索。可是,此时的孔乙己已经是心残身废,瘦骨嶙峋,面如焦土,“已经不成样子”!用那只颤抖的手想从口袋里取出恐怕是仅有的四文大钱,必然是要“摸”一番的!这个“摸”字,不但揭示了人物的性格,也深刻预示了孔乙己悲惨的结局。
总之,这个“摸”字也和前文的“排”字一样,准确而形象,显示语言的凝炼深刻。
14、“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作者善于运用相互矛盾的词语构成警句,进而使矛盾达到内在的高度统一,从而使人物形象或故事内容得到深刻的表现。
这是《孔乙己》一文的结束语。“大约”是表或然判断的,“的确”是表实然判断的。一般说,这两类互相矛盾的词语是不能用在同一个句子中的。然而,我们在这篇小说结尾处读到这个句子,不仅不认为语法和逻辑上有问题,反而觉得别有一种味道,有言尽而意未尽的感觉。
这一句话的核心意思是“孔乙己的确死了”。“的确”是对“孔乙己死了”的肯定,而“大约”又是对“孔乙己的确死了”的揣测。从语法上分析,“的确”是对“死了”的修饰,作“死了”的状语,而“大约”是对“孔乙己的确死了”的修饰,是全句的状语。文中的“大约”表示一种推测。因为出入咸亨酒店的人谁也没有看见过孔乙己死了的现场。类似这一句的形式,在鲁迅别的作品里还可以找到。例如《阿Q正传》中,“似乎确凿打在自己头上”等等。这类句子是有一定规律的,一般后面的“的确”或“确凿”一类词,常是针对文中提及的一种说法或想法的肯定,而前面的“大约”“似乎”一类词,则常在婉转推测的语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