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不可回避的话题 医生:药品回扣是公开的秘密 记者找到的这位医生已经有13年的临床经验,谈起药品回扣,他认为这是一个久治不愈的顽疾。以下是对他的采访实录: 我觉得这些年媒体把医生形象丑化了,我们医生在开方的时候,一般先考虑患者的病情适合用哪种药,当然,如果在几种药的疗效都差不多,医生就会根据实际情况作出自己的选择。 药品回扣是公开的秘密,现在没有回扣的药品凤毛麟角。成本只有七八元的药,到患者手中可以卖到100多元。一个做医药代表的小姑娘,刚刚毕业,月收入就一万多元,而大多数具有专业技能的医生辛辛苦苦一个月,也就3000元左右。当然医生的收入在当地属于中上等水平,我们该知足了,但人都是物质的,都想过一种体面的生活,板子不该都打在我们身上。 据我所知,目前主任医师年收入有四五万元,药品回扣收入远远不只这个数。现在,某些药物回扣最高能达到30%,也就是说开100元的药,医生能得到30元。行规是回扣占药价的10%左右,抗生素要高一些,达15%左右。 患者:送红包心里踏实 王女士的母亲因患肺癌住了院。王女士在这家医院有个“很管用”的熟人,所以她母亲很快住进了医院。母女俩刚开始整理东西,就听见同时住进来的一个病人家属急急忙忙向同病室的人打听怎么给医生送红包,送给谁?送多少?怎么送?细节问题一大串。病友们给出的价码是:给负责手术的病区主任送1000元到2000元;给麻醉师送500元以上;给管床的医生送,也不能低于1000元。一句话,动一次手术,红包就得3000元左右。 “在送红包的过程中,每个病人和家属的心理都挺复杂。和我母亲同病房的一位病人的儿子是警察。在送红包时,他们一家人商量了挺长时间,最后决定给主任送2000元。我听见这个病人的儿子说,明天我去送,我穿上警服,没准儿主任看我是警察,会不收。第二天,这位警察穿着警服去送红包。没过多久,耷拉着脑袋回来了,无奈地说,主任一点都不客气就收下了红包。” 当记者问及她自己送红包的感受时,她说:“能有一个门路,让我送上红包,让我母亲尽快手术,我就知足了。还有多少病人,因为找不着门路,在医院外焦急地排队等住院。” 据了解,卫生系统从1992年开始抓拿红包、吃回扣等不良现象,卫生部就此专题发文5次,但是抓到现在成效不太明显。为什么?一种风气的存在有它的土壤,不改变土壤,光治标不行。 据记者调查,患者送红包基本上有三种心态,第一,大家送我也得送,买个平安;第二,舍小钱,早住院早手术省大钱;第三,表达感激,建立长期关系。医生收红包也有三种基本心态:第一,随大流,人家收我也收,法不责众;第二,找平衡,手术几小时补贴只有二三十元,靠什么买车买房;第三,不是我主动索要的,交个朋友。 一位容姓医生称,红包现象虽然发生在少数人身上,但损害了患者的切身利益,严重败坏卫生行业的形象,必须下“猛药”治理。对那些容易产生红包现象的“重灾区”,管理部门应该重点教育,重点监控。查实索要收受红包的现象,一定要采取严厉惩罚措施。 做医生并不滋润 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医生的收入好像多得不得了。对此,专家在分析医疗费用的组成时认为:“医院收取的用于支付给医生的技术劳务费用在看病的总体费用中所占的比例很小,医生从中收入的其实很低。”许多读者对此表示质疑。一位读者就说:“医生收入低?天方夜谭!”还有人说:“红包、回扣如何解释?”如此不一而足。敏感的红包回扣问题固然存在,但我们总得承认,并不是每个医院的每个科室都有这类“好事”,我省9065名医师大军也肯定不是每一个都如此“滋润”。那么,去除了这一医德医风的干扰因素,目前医生的收入究竟是多少? 记者对三所医院从刚刚硕士研究生毕业的住院医师到主任医师各级别的10位医生做了一项随机调查:一个医学院七年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做住院医师期间的平均收入在1000元-1500元之间;主治医师(相当于中级职称)平均收入在1500元-2000元之间;副主任医师的收入为2000元-3000元之间;教授、主任医师的收入平均在3000元-3500元之间。如果再加上会诊费、奖金、讲课费等,那么好一点的医院、科室的副主任医师的收入大致在3500元-4000元间,教授、主任医师的收入则在5000元-6000元间。某三级甲等医院科主任谈及自己的收入时这样说,她的工资扣除了税费、保险等项后为1700元,奖金为1000元,7元的挂号费每一个可提2元,每月挂号费提成300元,加起来一共是3000元,年终奖基本相当于多发一个月工资,平均到每个月也就300元不到。 从相关行业比较医生收入 为方便对比,记者对同样为高技术行业的律师、大学教师两个的收入情况做了随机调查。 某律师事务所共有律师23名,年薪排名中,收入50万元以上的有3人,收入在30万元左右的有1人,10-20万元的有6人,10万元以下的有13人。而对于15-17万元之间的平均年薪收入水平,多数律师表示认可。 大学教师的收入通常由工资、岗位津贴、讲课费、年终奖等组成,学校不同、学科不同,弹性较大。讲师(中级职称)的月收入大致在2000元左右,副教授(副高职称)的月收入大致在4000元左右。 说医生收入低并不是只是凭偶然比较后得出的毫无理论根据的判断。某医院院长指出:医生作为一种有风险的职业,理所当然地需要得到一定的补偿,但在我国没有这种补偿机制。在计划经济时代,医院的服务是带有福利性质的,国家一直实行的“以药补医”的政策,客观上形成了医院“劳务亏损卖药补”事实。从综合医院目前的收入和支出比来看,医院在医疗技术服务方面的收入也确实是亏本的。 就职业而言,医生从事的是高科技和高风险职业,其责任和风险这一特点和其他行业相比更加突出,这从医生培养周期远远大于其他行业这一事实就能说明问题。众所周知,通常的大学本科都是4年,而医学院则需5年甚至6年。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医学院学生,需在医院实习一年后才能做住院医师,再过5年-6年后升为主治医师,这时才能独立管理病人。由主治医师到副主任医师则又需要5年-10年的时间。而一旦成为一名具有一定学术水平和临床经验的医生,其责任和风险就几乎如影随形一直相伴。一位老院长曾对记者这样述说:从事其他职业的人下班后就可以安稳地睡觉,可以彻底地放松和休假,但医生的神经却常常紧绷着,半夜两点叫你去医院做手术,你就不能两点半才去。教师做课外辅导要按时计费,可是一名医生常常因急诊前去处置病情,却多是尽义务。医师从事的是高科技和高风险的职业,其待遇与职业却很不相符。 据了解,目前病人总体医疗费用中,医院所收的医护人员的劳动费用其实很少,在总费用中所占的比例极小。通常来说做一例复杂先天性心脏病的手术费用大致在4万元~5万元,可医院所收的手术费也只有2000元,仅仅相当于总费用的二十分之一,甚至都达不到这个比例。”按照这种测算,在总体医疗费用中,医院所收的医护人员技术劳务费在病人总体费用中所占比例大约在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之间,而这些费用也并非全部付给医护人员。众所周知,医护人员是以工资和奖金的形式从医院领取一定报酬的。这样,医护人员的最终所得在整个医疗费用中所占的比例,显然连这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个别医生拿回扣不能说完全没有,哪个行业也不能保证完全纯洁,但即使有,也肯定不会占其中主要的部分。 未来谁给我们看病 主治医师吴强(化名)说和他一起读书的5个同学中,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做医生。转行的医生大部分去做药品推销员了。一项调查显示:认为执业环境较差和极为恶劣的占37.3%和11.1%;愿意自己的子女报考医学院校的仅占10.4%,不愿意子女报考医学院校的占63.0%。调查中还发现,临床专业人员想方设法在报考研究生时改行从事基础医学专业的现象普遍,而诸如妇产科、儿科等风险性和责任性大的科室,更是面临着萎缩的局面。从医师离职的可能性看:“很可能”离职的医师大约19%。除了收入低这一主要原因外,目前执业环境不良的突出表现为医患关系紧张,医师普遍感到人身安全和人格尊严得不到保障。在SARS期间,医患关系曾一度得到空前的好转,医务人员被称为“新时期最可爱的人”,而时隔不到半年,医患关系又出现如此大的变化,说明导致这一矛盾的根本原因没有得到改变。 由此看来,社会对“医生收入”这一敏感话题存在着不同的理解:一方面,红包回扣等不良现象使患者高估了医生的实际收入;另一方面,医生对自己的收入有很大的不满。因此,医生的收入要找到一个让医患双方都感到满意的平衡点,还需时日。 来电来函照登 李先生(某医院副主任医师) 收红包的医生还是少数。一般来说,红包主要集中在大医院、特别是手术较多的专科医院。而在门诊、在中小医院,红包现象就不突出,因为医院本身病源就不足,没有形成卖方市场。 在大医院也有不少医生是不收红包的,或者暂时收了,再交到医务处,出院时作为患者住院费用抵消。同时,索要现象也存在,个别医生为了敛财,病人不送红包就延迟手术,并在言谈中暗示。这种情况虽然是极少数,但影响极其恶劣。 顾先生(某医院医生) 我们医生每天都在超负荷工作,一个骨科医生,一天要做四五台手术,还要管一个病区的患者,还要出门诊,门诊病人排着大队等着,医生连午饭都吃不上。而医生手术超过4个小时,只能得到8元钱的误餐补贴。另外,你知道,我们病床的费用是多少?有卫生间、空调的病房,一张病床每天收费28元,宾馆的收费是多少? 再说了,其他行业的人就不收红包吗?就没有灰色收入吗? 所以我不大爱谈红包这件事,医院给医生的报酬不能体现他们的劳动价值是事实呀。” 下期关注:许多医生认为药贵是看病贵的最主要因素,那么就让我们看看医药代表在其间起着怎样的推波助澜的作用,看看药商和医生有着怎样的微妙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