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故事":《倾城之恋》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最富传奇色彩的小说。
这是一个关于"调情"的故事,重点描写的是范柳原与白流苏的调情表演。傅雷本来是张爱玲小说最早的肯定者,但他惟独对这部作品评价不高。他认为:"一个'破落户'家的一个离婚女儿,被穷酸兄嫂的冷嘲热讽撵出母家,跟一个饱经世故,狡猾精刮的老留学生谈恋爱。正要陷在泥沼里时,一件突然震动世界的变故把她救了出来,得到一个平凡的归宿--整篇故事可以用这一两行包括。因为是传奇(正如作者所说),没有悲剧的严肃、崇高,和宿命性;光暗的对照也不强烈。因为是传奇,情欲没有惊心动魄的表现。几乎占到二分之一篇幅的调情,尽是些玩世不恭的享乐主义者的精神游戏;尽管那么机巧,文雅,风趣,终究是精练到近乎病态的社会的产物。好似六朝的骈体,虽然珠光宝气,内里却空空洞洞,既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倾城之恋》给人的印象,仿佛是一座雕刻精工的翡翠宝塔,而非莪特式大寺的一角。美丽的对话,真真假假的捉迷藏,都在心的浮面飘滑;吸引,挑逗,无伤大体的攻守战,遮饰着虚伪。……勾勒的不够深刻,是因为对人物思索得不够深刻,生活得不够深刻;并且作品的重心过于偏向顽皮而风雅的调情,倘再从小节上检视一下的话,那末,流苏'没念过两句书'而居然够得上和柳原针锋相对,未免是个大漏洞。离婚以前的生活经验毫无追叙,使她离家以前和以后的思想引动显得不可解。这些都减少了人物的现实性。总之,《倾城之恋》的华彩胜过了骨干;两个主角的缺陷,也就是作品本身的缺陷"。
但也有人认为,"柳原意在求欢,流苏意在求生,这是女性根本的悲哀,也是张爱玲的洞见所在"。也许,傅雷的意见仅仅代表着男性读者的意见,这个意见对于范柳原是合适的,对于白流苏则有些冤屈。站在女性的立场看,白流苏的调情的背后,是生存的焦灼和无奈。因此,张爱玲对此批评并不服气,她为此写了《自己的文章》反驳说:"我喜欢参差的对照的写法,因为它是较近事实的。《倾城之恋》里,从腐旧的家庭里走出来的流苏,香港之战的洗礼并不曾将她感化成为革命女性;香港之战影响范柳原,使他转向平实的生活,终于结婚了,但结婚并不使他变为圣人,完全放弃往日的生活习惯与作风。因之柳原与流苏的结局,虽然多少是健康的,仍旧是庸俗;就事论事,他们也只能如此"。
同时,这也是一个关于"弃妇"的故事,是一个弃妇在进行垂死挣扎和自我拯救之后终于修成正果的故事。因此,也可以说,这是一个张爱玲版的"娜拉走后怎样"的故事,一个关于"逃离"的故事。白流苏虽然几经努力得到了众人虎视眈眈的猎物范柳原,成功地逃出了家庭,但是,作者并没有因此而削弱自己作品中常有的荒凉感。白流苏逃出了狼窝,又落入了虎口,而且,她得到的婚姻只是一座没有爱情的空城,而这座空城的获得也仅仅是因为战争的成全,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虽然战争加快和简化了许多人正式成婚的速度,但作者心里最明白,这种婚姻肯定是靠不住的。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成名作与代表作。白流苏和范柳原这一对现实庸俗的男女,在战争的兵荒马乱之中被命运掷骰子般地掷到了一起,于“一刹那”体会到了“一对平凡的夫妻”之间的“一点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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