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与《凤凰台》各具特色
--争辩李白、崔颢诗作孰优孰劣无甚意义
自从天宝年间李白遭受排挤愤而出游到金陵写下了《登金陵凤凰台》之后,历朝各代直至当今的诗论家们便反复再三、无完无了地将它与崔颢的《黄鹤楼》作思想上、艺术上诸多方面的比较、考究和评论,企图从中能得出到底是李优于崔还是崔劣于李的绝对的结论来。
例如,著有《沧浪诗话》的严羽就说,“当以崔颢《黄鹤楼》第一”;吴昌祺在评论《凤凰台》时也说它“岂能比肩《黄鹤楼》”(《删订唐诗解》);刘克庄虽然貌似公允,以“真敌手棋也”论之(《后林诗话》);王琦也和了稀泥,说什么“调当让崔,格则逊李”(《李白全集》注释),但刘、王的本意仍是要在李、崔之间评比一番、排个你前我后的。
而今人张孟麟先生则更以一反古人的姿态,直言不讳地声称要纠正前人的偏见,提出了“李诗超过崔诗”、“崔不如李”的“新颖”的立论。他的一篇文章的题目就直白为《李白〈登金陵凤凰台〉和崔颢〈黄鹤楼〉诗的优劣》。
其实,古人“抑李扬崔”也罢,今人如张先生“崇李抑崔”也罢,他们共同的谬误在于他们都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一点:《凤凰台》与《黄鹤楼》没有多少可比性。把不可比拟的物事牵强作比,永远也比不出个什么结果来,就象没有谁能指出杨玉环与谢飞燕哪一个更美些一样。《凤凰台》是《黄鹤楼》成篇多年以后,李白在远离“黄鹤楼”几千里之外的金陵写出来的,其写作时间、地点、景物和心态都与崔颢写《黄鹤楼》无一类同,毫不相干。本来就自在独立的诗篇,你老要比,怎么个比法?
如果把《黄鹤楼》与《凤凰台》作些具体而简略的分析,我们更可得知,各在固有的座标上熠熠生辉的名作是没有优劣胜负之分的。
先看看崔颢的。崔颢的《黄鹤楼》很多人都读过: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一般地说,登山临水的作品很容易落入俗套,甚难做好。崔颢写这首诗时,聪敏地预计到如果用平常的笔法是难于把这名闻遐迩的“黄鹤楼”写好的,就果敢地另辟蹊径,摆脱了传统的有关平仄、格律樊篱,凭借人所皆知的神话传说,在诗的开篇以突兀的起势连续调用三个“黄鹤”入诗。这样,既点了题,又出奇制胜地使全诗立即笼罩在强烈的抒情气氛中。而紧接下来的“白云千载空悠悠”,更进一步强化和拓展了那种落寞的情思。仙人没有了,黄鹤也没有了,只剩下悠悠然飘落了千载的白云,那思古幽情的浓烈也就无以复加了。崔颢以这首半古半律的七言诗,空前绝后地成为中华诗歌园圃中一株卓尔不群的奇葩。
再把欣赏的眼光落在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上。《凤凰台》是诗人踯躅在失意的仕途上一篇感人肺腑的上乘之作。作为有着深刻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力的优秀篇章,它挺秀于常青的诗林中。诗云: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李白在这首诗中,通过对曾经是六朝古都的金陵(也即是诗中所指的“吴宫”和“东晋”)的兴亡盛衰的历史变更作了令人黯然垂泪的描绘,并直击当时京都长安奸佞当道、邪臣蔽贤的现实,表达了一代诗魁忧国怀君、抚今悼古的深沉而凝重的情怀以及本人壮志未酬、抱负难寄的无奈和苦衷,使登临诗作跃上了一个新的高峰。《凤凰台》成了既区别于《黄鹤楼》又与之并驾的另一座烁古炫今的诗坛巨碑。
面对如此各具特色、各有千秋、各领风骚、各尽其妙的扛鼎力作,谁还好意思再去为它们分个什么高低深浅、谁甲谁乙吗?耿耿于怀为《凤凰台》、《黄鹤楼》排名坐次且喋喋不休者,窃以为可以歇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