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界普遍认为语言先于文字,有的人还把它演绎为语言产生了文字。去年,周有光先生为了证明语言先于文字,撰写了《语文生活的历史进程》(载《语文建设通讯》,2000年1月总第62期)说古代我国农业化时期大概有一万年,前五千年人们只能够用语言来沟通信息,是人类的单信号时期;后五千年才产生文字,进入双信号时期。这是对语言和文字产生的时间作出的一种估计,也是文字起源于语言的推断。这种说法极不科学。可以想像得到的是原始人类在语言和文字没有发明之前,就像现在的猩猩和猴子,都是使用听觉信号和视觉信号一起传递信息的。只有这样,才能比较正确地表达信息。要是说古人类连现在的猩猩和猴子都不如,能服人吗?
伍铁平先生认为 “根据人类学者的推测,人类大约在几十万到几百万年前就有了语言,而我国最早的文字——甲骨文的历史,距今才三千多年。无疑在汉字产生之前,汉语就存在着,当然汉语词义也就产生了。”(见《语言和文化评论集》第263页,北京语言文化出版社,1997年1月)语文界两位大家,对语言产生时间的估计,相差竟如此之大。说明关于汉语汉字的产生,语言学家们所说的,不过都是个人的主观推断,没有可靠的凭据,即使是诸多基本观点都相同的语言学家,各人的说法也不尽一致。伍铁平的举例也有问题:他既然知道人类几十万到几百万年前就有了语言,那么依据是什么?没有文字,就没有记录,也就没有依据;如果有记录,那么依“文字是记录语言的书面符号”之说,几百万年前也就有了“记录语言的”文字了!怎么说没有呢?他没有想到的是,三千多年前的甲骨文是已经形成了系统的文字,不是零星的逐个产生出来的文字。可想而知,文字是逐个产生、逐个约定,最后才形成系统的。文字从第一个产生开始,到甲骨文系统的形成,这个时间,决不是一个短时期,也许是几百万年的历史过程。没有这么一个历史时期,一下子就有了甲骨文这样的文字系统是不可能的。而语言呢?也应该说是从名词开始,逐个产生,逐个约定,最后才形成系统的。在甲骨文之前的语言已经是成系统了,文字一个也没有,伍铁平先生有根据吗?
上海外国语学院的雨立先生在《是缺乏常识,还是哗众取宠》中说语言“生产”了文字。(原话:“潘先生是说,先有汉字然后有汉语吗?世界上哪儿有“先有儿子,后有妈妈”的事情?不是咄咄怪事?见2000年3月7日《中国教育报》语言文字栏)此文对语言先于文字之说,有更进一步发挥。这样的演绎,确实过于荒谬,越来越不像话了。语言是“妈妈”,文字是“儿子”的说法,把文字起源于结绳、图画之说,一脚踢翻了。在王凤阳教授的《汉字学》中,出示了一些岩画等例证,说明汉字的起源;雨立先生当然拿不出汉语妈妈生汉字儿子的“出生证明”。从老一代的周有光先生,到新一代的雨立先生,这些关于语言文字起源的论述,越说越离奇,使人们对这种被称为语言学的科学,不得不持以最大的怀疑。
我觉得,雨立先生的语言妈妈生出文字儿子的说法,是他把从老师那里接受来的“知识”加上自己的想像,进一步地发挥。他不知道这一发挥,却使得“语言先于文字”之说露出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破绽。如按此说,中国人早就有了拼音文字,何必要你们这几代学者拼命搞拼音化呢?何以此说?语言是妈妈,根据语言记录的需要产生的文字,就只能是记音文字,即拼音文字,怎么会是表意的汉字呢?
王凤阳教授的《汉字学》,虽然证明了文字不是语言生出来的,但他也同样赞同语言先于文字论的。他说:“文字是社会发展到特定阶段的社会需要的产物”。(《汉字学》第46页,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年12月)。此说也是不恰当的。我认为,不管是语言还是文字,上古人类都是在生活中逐个约定,最后才形成系统的,决不可能是在“特定阶段”把整个系统一下子端出来。这与他自己说的起源于图画,也是有矛盾的。
唐兰先生比较详细论述图画产生文字的原因和原理,分析文字与声音结合后,汉字造字系统形成的道理。不过,其中仍然夹杂着语言先于文字的观点。他说:“……仅仅几个实名,当然是不够代表语言的。因为实名在文字里虽然是最先发生,而在语言里却是最迟,所以当象形文字发展的时候,“实名”以外的语言早已丰富,而且完备。这大部分的语言,不是象形文字所能代表的。但这时人们的智慧发展得很迅速,所以不知不觉地产生出三种方法。”(按:即象形、象意、形声三法。见《古文字学导论》第84页)。唐兰先生说“象形、象意、形声”三法造出汉字来的,不是“记录语言”产生汉字的。其中又说这些最早产生的象形文字与声音结合后就成了“实名”,但“不够代表语言”,“实名以外的语言早已丰富,而且完备,”也是语言先于文字的讲法。其实,这个讲法,是违背语言的约定俗成的原理的。语言和文字一样,必须一个一个(词)约定。一个实名,也就是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