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抄的
《中国大历史》这样一部号称优秀的历史学著作,我读起来却磕磕绊绊,困难重重,总没有一种顺畅淋漓的感觉,很多的观点论述也没有非常透彻的理解。不仅是我,网上也有人评论其作品“阅读起来就好像一个想要极速行走的人总要留心脚下的石头”;不仅是这本书,其他在读黄仁宇先生《万历十五年》一书的同学也感觉到了类似的问题。
总结起来,三联版《中国大历史》中存在三大阅读障碍:
* 对象不同
前面已经提到过,《中国大历史》是黄仁宇先生在美国的大学课堂上讲课的讲义,各种比较论证的依据都很好的针对美国大学生编排设置。这样的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固然能使他的美国学生受益非浅,但反过来说对于普通的中国读者却构成了不小的障碍。
比如,书中但凡提到长度、面积、重量、货币等概念时,所使用的计量单位都是西方习惯的英尺、英亩、英镑、美元,这些单位完全不在对中国读者的生活中出现,对我们来说几乎是一头雾水,很难在脑海中对它的实际情况做出准确估量。在“第三章:土壤、风向和雨量”中,黄仁宇先生提到“此中值得注意的是所谓‘15英寸等雨线’……”(P25),我初读到此时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但仔细看完描述后发现,这就是高中文综复习是被反复强调的“800毫米等降水量线”,才将此处论述与自己的知识储备结合起来。
另外,虽然无法准确评断当年美国大学生的文化水平,但从《中国大历史》中可以看出,没有深厚的人文素养和长期的文科知识积累,是绝对听不懂黄先生讲课的。黄仁宇先生在书中“动辄牵涉一个世纪或一个朝代”(P2),纵论古今横贯东西,不时提及“欧洲18世纪实证主义(positivist)的法理学家”(P17)、“马基雅弗利(Machiavelli)式的政治现实主义”(P18)、“占有性的个人主义(possessive individualism)”(P27)等深奥概念;或者“今日俯视阿斯旺水坝的努比亚大神像”(P39)、“波提切利的《爱神诞生》”(P87)等文化符号……与其说是有助于读者理解,不如说是又多了一重难题。
* 半文半白
黄仁宇先生行文中使用的很多语词,有的现在已经被别的更加白话的词语所替代,有了更好的说法来表达这一概念;有的已经几乎被淘汰出现代汉语的行列,再不出现在普通读者的阅读视线内,其中更有一些完全无法在电脑输入法中找到;这样的情况既多,又如何让读者理解黄先生的深意呢?又有很多句子结构近乎文言,我阅读时如果不用铅笔断句就几乎进行不下去。这种情况的例子举不胜举。
* 翻译问题
《中国大历史》原本是用英文写作的。书中英文单词高频率出现在括号里,这当然是一种使著作严谨的方法,但即便是在英语如此普及的今天,普通读者看到恐怕也会感到不愉快。另外本书也陷入了现在翻译作品不好读、读不通的“翻译腔”里,严重影响读者的阅读。
例子:英语中 “submarine sandwich”,是一个专有名词,专指那种用长条形面包做成,分量超大的三明治(区别于一般糕点店或西餐馆中供应的三角形三明治)。黄仁宇先生在《中国大历史》中提出一个理论——他将中国传统社会晚期的结构比喻成“潜水艇三明治”,上面是一块长面包,大而无当,乃文官集团;下面也是一块长面包,也没有有效组织,乃成千上万的农民。对于“submarine sandwich structure”,三联版中出现的翻译用词是“潜水艇夹肉面包结构”(P297),不解释对于中国读者而言莫名其妙的“潜水艇”,却用生硬的“夹肉面包”代替已经成为通行的泊来词、连幼儿园孩子都知道的“三明治”,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译者的用意。
虽然说阅读本身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但是以上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却着实阻碍了我们的学习。不好理解的词句不断纠缠读者的思维,让我们疲于解读,连基本的句子都没有看懂,更遑论从篇章上把握黄仁宇先生的观点和思路,离从全书大局上把握他的历史观点更是千里之遥。
造成阅读阻碍并不是作者的错,黄仁宇先生写作本书时间较早,他的语文受到那个时代的影响很深,原著又是英文。也有很多读者的水平远高于我,恐怕没有感觉到我在此斤斤计较的阅读障碍问题,而早就进行了更高层次的理解和思考。但我必须大胆的代表所有文化水平有限,非历史专业而又希望学习历史的普通读者说说我们的心声:我们非常愿意阅读学者的经典著作,无奈就是读不懂,太抽象了。
历史学要是成为象牙塔里少数人的学问,就失去了历史研究和历史教育的本意。这并不是说不需要抽象深奥的学术,而是说不要让所有的历史都成为抽象深奥的学术。历史学需要《十六世纪中国明代的财政及税收》,也需要《易中天品三国》。我个人最推崇的,则是《全球新闻传播史》(李彬著,清华大学出版社)这样“居中”的历史书。
如何才能让历史著作甚至历史教材都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我认为“普及版”是一种方便易行的方法,请人将类似于《中国大历史》《万历十五年》等等,改写成立足中国,用语浅显,语气生动的“普及版”,应该能吸引到更多原来不读历史的读者,也能让原来读不懂历史的读者有更进一步的提高。“普及版”历史书应该具有传播和市场双方面的巨大价值,当然,这需要历史学研究者和出版方的共同努力。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