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 片 秋 叶
陈薇莉
秋意浓入肃杀,一阵风过,光秃秃的树干上颤颤地缀着几片不肯就去的枯叶,瑟缩地打着旋儿。倏地,一片落叶飘进了我摊开的书页。黑黄的色,边儿早已碎败,蜷曲着身子,不知被什么虫子咬得满是疮洞。我突然想到愁,不正是心上搁了个秋么?
我悲秋,我亦恋秋。每当第一片落叶从浓密的绿中飘飞下来,每当凉凉的秋雨无声地润了我的窗帘,那种夹杂着甜味的愁就袭上来,牵出一线忧思,唇边也会滑出一声长长的“唉”,落进心底,化作一怀莫名的悲哀。
人生,不都如这枯叶么?在转瞬即逝的浓绿后转黄,变黑,飘飘地落地,不知葬身于哪一角落。
又一阵风过,叶儿在书页上颤了颤,想要飞去,我捂住了它,想把它嵌入书中,又觉得摊开的这本书词语太热,容不得这冰浍的形体,须得另寻一本。
从枕旁的书堆上取到一封未拆的信,想是同寝室的给带回来搁在那儿的,一看那刚劲的字立刻就像看到了那双闪着亮点儿的眼睛,一股热热的生命的力量关不住般地从那里面溢了出来。于是,我的搁上了秋的心顿然感到一阵麻酥酥的暖意。他爱我,但他更爱大山——这使我气恼,大学毕业后,他选择了大山!
罗兰:秋颂
秋天的美,美在一份明澈。
有人的眸子像秋,有人的风神像秋。
代表秋天的枫树之美,并不仅在那经霜的素红;而更在那临风的飒爽。
当叶子逐渐萧疏,秋林显出了它们的秀逸,那是一份不需任何点缀的洒脱与不在意俗世繁华的孤傲。
最动人是秋林映着落日。那酡红如醉,衬托着天边加深的暮色。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随着暮色浸染,那是一种十分艳丽的凄楚之美,让你想流几行感怀身世之泪,却又被那逐渐淡去的醉红所慑住,而情愿把奔放的情感凝结。
曾有一位画家画过一幅霜染枫林的《秋院》。高高的枫树,静静掩住一园幽寂,树后重门深掩,看不尽的寂寥,好像我曾生活其中,品尝过秋之清寂。而我仍想悄悄步入画里,问讯那深掩的重门,看其中有多少灰尘,封存着多少生活的足迹。
最耐寻味的秋日天宇的闲云。那么淡淡然、悠悠然,悄悄远离尘间,对俗世悲欢扰攘,不再有动于衷。
秋天的风不带一点修饰,是最纯净的风。那么爽利地轻轻掠过园林,对萧萧落叶不必有所眷顾——季节就是季节,代谢就是代谢,生死就是生死,悲欢就是悲欢。无需参预,不必留连。
秋水和风一样的明澈。“点秋江,白鹭沙鸥”,就画出了这份明澈。没有什么可忧心、可紧张、可执著。“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秋就是如此的一尘不染。
“闲云野鹤”是秋的题目,只有秋日明净的天宇间,那一抹白云,当得起一个“闲”字野鹤的美,澹如秋水,远如秋山,无法捉摸的那么一份飘潇,当得起一个“逸”字。“闲”与“逸”,正是秋的本色。
也有某些人,具有这份秋之美。也必须是这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美。这样的美来自内在,他拥有一切,却并不想拥有任何。那是由极深的认知与感悟所形成的一种透澈与洒脱。
秋是成熟的季节,是收获的季节,是充实的季节,却是澹泊的季节。它饱经了春之蓬勃与夏之繁盛,不再以受赞美、被宠爱为荣。它把一切的赞美与宠爱都隔离在澹澹的秋光外,而只愿做一个闲闲的、远远的、可望而不可即的,秋。
深秋书简
北京城最值得留连的秋天景色,依我看不在香山山里而在山外,在燕山山脉逶迤而西的沿山一带。这时候乘坐汽车在八达岭以北的公路上行驶,车窗外就呈现出不断变换画面的自然景观。绕过一道山梁是一幅米勒,再绕过一道山梁是一幅马奈。色彩从四面八方聚拢来,个个都活蹦乱跳,都有生命。黄的黄得彻底,红的红得透明,绿的绿得苍郁,就连天上的白云也卷曲如鸡毛状,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飘荡。坐在车里的人们不由得兴奋起来,带着淡淡的伤感:“好个秋天呀,怎么如此仓促,还没把你看够就要走了呢?”时序已进11月,难免会生发出这种眷恋的伤感情绪。但是这种情绪之所以发生,倒不是由于经历了太久的夏季单调绿色的浸泡,也不仅是由于秋阳下大自然呈现出来的美丽色彩和对于温暖秋季的眷恋,而是因为眼前的和谐与美实在令人销魂,在于这些似乎未曾见过的灿烂色彩是如此丰满、充足,它们在特定的角度里因阳光的照射而扩散出来的乡土情调和文学韵味竟然如此深沉、如此浓烈。因此说秋天是色彩的世界或者说秋天是色彩错杂光影幻动的世界就都远远不够了。为什么呢?因为生命才是最可宝贵的,没有生命的世界总是僵死的。我们说某人画得好,那是因为他的画有灵气,而所谓灵气也就是生命。秋天并非平静如水,秋天也非只闻虫吟。秋天是炽烈的、喧闹的、跳动的。生命在这个季节唱出了它的全部美丽,唱出了它最高亢的生命之歌。而且愈是接近秋与冬的交界处,生命愈是顽强地表现自己,竭力要在大自然的美景里面挤进或者留下自己的一滴颜色、一种声音或一份韵味,就像一位老画师在他的晚年把毕生功力都画到画布上去一样。
请看公路两旁的白杨树吧。白杨树已经老了,虽然树叶开始脱落,有的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枝桠毕露,依然昂首向天。这白杨树生性倔强,就连它掉在地上的叶片也不甘心就此零落成泥,即使干枯了残破了,依然蜷曲身姿翘出坚硬的不规则形状,倘若有人踩上去,那金黄色的看似绵绵的绒毯定会发出抗议的叫碱。
在金色的秋天的阳光下,坐在车里的人们心头颤动了,即将或正在逝去的秋天使人们沉默无语,都沉入对于生命的伟大力量的赞叹。蓝天、白云,近处的白杨、远山的红树、山坳里的油松以及不知名的杂树乱草,车子真好像驰进印象派画家的油画里来了。色彩是如此调和,画面是如此丰满,汽车的发动机醉意朦胧地哼着,人们都不说话,好像也醉了,好像这一切,山、石、林、树、人,以及钢铁制成的车身,都有了生命,都在表现,都在使自己成为这些风景画中不可缺少的宝贵组成部分。于是车子里的人们开始坐不住了,都在心里问自己,怎么住在北京城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真正的秋天,怎么平庸到把北京的秋天只局限于楼顶碧空下盘翔的鸽群和夜晚天上被两棵枣树刺得眨眼的星星和苍白的月亮了呢?
原来在北京的一角,在这不知名的不起眼的也没有名目的沿山公路一带,平凡、偏僻、普通到不值得提起的山区,竟然蕴藏着北京的秋天,蕴藏着秋色之美的真髓!
门落清秋
作者:涵昭
相对百花齐放的春而言,人们总有些害怕秋的到来,尽管,秋也被誉为丰收的季节。然而,在习惯性用语中,人们始终会忘记夏与冬,而习惯用“春秋”表示一年。春天象征着早晨与开始,秋呢,则无疑是傍晚和结束。无意之间,秋便从夏末的余热里悄悄流走了,人往往会不经意的忽略了它的存在。
微凉的风,无声无息的被挡在门外,无法进得门内的世界,只因门外属于自然,门内却属于人生。直到门内的人透过窗户望见了门外落叶的几抹金黄,才发觉到了什么。秋,原来果真是金色的,并不逊色于春的翠绿。不过,那就是一袭轻纱般的美梦,飘过身畔,随后被白雪所替代。
秋去了,去往何处了呢?难道,又默然回归西方白色的净土了吗?雁儿们或许早已迁徙,却忘记了它们当初迁徙的时候排的队伍是“一”字或“人”字;虫儿们仍在田间呢哝,吟唱着单调而令人费解的诗歌。透过逐渐暗淡的金黄,能想象出一幕情景:站在高耸的山顶,俯视山下片片梯田,以黄色调为主,各色的一块块田地,排成规则的形状,是否更像壮族妇女精巧的手工织出的彩锦?偏偏,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自然的力量渐渐熄灭,直至改变了本应富含的颜色。
于是,秋就这样在紧闭的门口落下了,甚至去得不留一丝痕迹。门成了秋的镜子,一面照着梦,另一面照着现实。不知道门外落下了多少黄叶,却如剪影般被碾作了尘土,或被凉风吹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荒原。门内仍是寂寞,有人在临窗吹笛,残碎的余音反而比主旋律更为隽永,更是耐人寻味。那是一种等待,仿佛快要发霉的长久等待,在麻木里,永远不用去担心是否能等到结果。
昏暗与朦胧中,再次嗅到桂子的清香了。独坐在空阔的椅子上,望见檐角的水滴变成冰霜,望见墙隅的蛛网又起了厚重的灰尘,才知道炎夏已走,蜘蛛早已经不住旧巢了。大概,虫子们都已经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候,或进入了不知多长时间的休眠状态。从狭长的门缝里,只偷窥到半缕凉月的微光,那门外的世界,到底需要门内的人怎样去创造呢?一转眼,门内依旧,门外却已万变,带不走的,仅是一声迟到的叹息。
秋是循环出现的,而不同于季节的事物的未必尽可循环,变化之所以称为变化,规律又有谁能明确的丈量猜度?听说秋天的蚊虫总会带上恶性病毒,在那时候人也容易感染上疟疾,只期待着来年春天能将不好的东西全部清除,然落得的依旧是“人比黄花瘦”。
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紧闭已久的门,原来,凉秋深处,仍有桂之芬芳,浮动暗香的夜坠落了,明天将会升起艳阳,或许吧……一片小小的落叶,倏的掠过柔软发际,飘到温度回升的手心,呵,我竟然把秋拾在手里了。
初秋的雨
作者:姚章华
淡淡的风从敞开的窗溜进来。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闻到了这初秋时雨的气息——有些许浅浅的愁绪藏在清凉之中。虽然只是初秋,但是风已经没有了盛夏时那种所向披靡和凌驾一切的气势。大概是因为厌倦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孤寂想要寻回春天以后失去了的一些东西吧。虽然经历了几天的连绵秋雨,道路两旁的树木依旧如盛夏时的那般葱郁,见不到多少落叶散落在这城市的水泥地上。
记得小时候对雨有一种强烈的厌恶感,特别是像春天和现在的连绵细雨。那时还是住在郊外爷爷盖的那栋老房子的时候。觉得天空像是经过了某位水墨画大师挥毫泼墨过的宣纸,让人心中产生莫名的压抑与沉闷。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只能困在房子里不能随意出去玩。于是心中盼望着快点雨过天晴。然而这连绵的秋雨似乎偏要与我作对,一下就是好几天。有时实在无聊,我就坐在大门口,看淅淅沥沥的雨在院中的坑坑洼洼里聚集成若干个小水溏,看不断生出无数的涟漪在水塘中轮回转世。溢出的雨水与新的雨水汇入几条一指来宽的我所认为的小溪流,沿着小土坡顺势而下流出院外,消失在视线尽头。会流到哪里去呢?我开始想象,于是便不觉的无聊了。
雨终究是要停的,无论它下了多久。随着雨慢慢渐减少,天空渐渐明亮起来。有时候太阳出来的太心急,还会看见真正的“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象。金色的雨丝幻化成金色的涟漪,在院中的金色池塘中依旧轮回。我也渐渐明白,最美的阳光原来不是在万里无云、骄阳普照却令人燥热的时候,而是现在这种经过了连日的阴雨,愁云刚刚消散,空气滋润清凉的雨后初晴时。于是我对雨的厌恶减淡了,同时对初晴的雨后情有独钟起来。
此时雨已经逐渐停了。我又习惯性的想去阳台,看那经过数天连绵秋雨的雨后初晴……
秋天,秋天 (张晓风)
满山的牵牛藤起伏,紫色的小浪花一直冲击到我的窗前才猛然收势。
阳光是耀眼的白,像锡,像许多发光的金属。是哪个聪明的古人想起来以木象春而以金象秋的?我们喜欢木的青绿,但我们怎能不钦仰金属的灿白。
对了,就是这灿白,闭着眼睛也能感到的。在云里,在芦苇上,在满山的的翠竹上,在满谷的长风里,这样乱扑扑地压了下来。
在我们的城市里,夏季上演得太长,秋色就不免出场得晚些。但秋得永远不会被混淆的--这坚硬明朗的金属季。让我们从微凉的松风中去认取,让我们从新刈的草香中去认取。
已经是生命中第二十五个秋天了,却依然这样容易激动。正如一个诗人说的。
“依然迷信着美。“
是的,到第五十个秋天来的时候,对于美,我怕是还要这样执迷的。
那时候,在南京,刚刚开始记得一些零碎的事,画面里常常出现一片美丽的郊野,我悄悄地从大人身边走开,独自坐在草地上,梧桐叶子开始簌簌地落着,簌簌地落着,把许多神秘的美感一起落进我的心里来了。我忽然迷乱起来,小小的心灵简直不能承受这种兴奋。我就那样迷乱地捡起一片落叶。叶子是黄褐色的,弯曲的,像一只载着梦小船,而且在船舷上又长期着两粒美丽的梧桐子。每起一阵风我就在落叶的雨中穿梭,拾起一地的梧桐子。必有一两颗我所未拾起的梧桐子在那草地上发了芽吧?二十年了,我似乎又能听到遥远的西风,以及风里簌簌的落叶。我仍能看见那些载着梦的船,航行在草原里,航行在一粒种子的希望里。
又记得小阳台上黄昏,视线的尽处是一列古老的城墙。在暮色和秋色的双重苍凉里,往往不知什么人加上一阵笛音的苍凉。我喜欢这种凄清的美,莫名所以地喜欢。小舅舅曾带着一直走到城墙的旁边,那些斑驳的石头,蔓生的乱草,使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长大了读辛稼轩的词,对于那种沉郁悲凉的意境总觉得那样熟悉,其实我何尝熟悉什么词呢?我所熟悉的只是古老南京城的秋色罢了。
后来,到了柳州,一城都是山,都是树。走在街上,两旁总夹着橘柚的芬芳。学校前面就是一座山,我总觉得那就是地理课本上的十万大山。秋天的时候,山容澄清而微黄,蓝天显得更高了。
“媛媛,“我怀着十分的敬畏问我的同伴。“你说教我们美术的龚老师能不能画下这个山?“
“能,他能。“
“当然能,当然,“她热切在喊着,“可惜他最近打篮球把手摔坏了,要不然,全柳州、全世界他都能画呢。“
沉默了好一会。
“是真的吗?“
“真的,当然真的。“
我望着她,然后又望着那座山,那神圣的、美丽的、深沉的秋山。
“不,不可能。“我忽然肯定地说,“他不会画,一定不会。“
那天的辩论会后来怎样结束,我已不记得了。而那个叫媛媛的女孩和我已经阔别了十几年。如果我能重见到,我仍会那样坚持的。
没有人会画那样的山,没有人能。
媛媛,你呢?你现在承认了吗?前年我碰到一个叫媛媛的女孩子,就急急地问她,她却笑着说已经记不得住过柳州没有了。那么,她不会是你了。没有人能忘记柳州的,没有人能忘记那苍郁的、沉雄的、微带金色的、不可描摹的山。
而日子被西风尽子,那一串金属性、有着欢乐叮当声的日子。终于,人长大了,会念《秋声赋》了,也会骑在自行车上,想象着“饱将两耳听秋风“的情怀了。
秋季旅行,相片册里照例有发光的记忆。还记得那次倦游回来,坐在游览车上。
“你最喜欢哪一季呢?“我问芷。
“秋天。“她简单地回答,眼睛里凝聚了所有美丽的秋光。
我忽然欢欣起来。
“我也是,啊,我们都是。“
她说了许多秋天的故事给我听,那些山野和乡村里的故事。她又向我形容那个她常在它旁边睡觉的小池塘,以及林间说不完的果实。
车子一路走着,同学沿站下车,车厢里越来越空虚了。
“芷,“我忽然垂下头来,“当我们年老的时候,我们生命的同伴一个个下车了,座位慢慢地稀松了,你会怎样呢?“
“我会很难过。“她黯然地说。
我们在做什么呢?芷,我们只不过说了些小女孩的傻话罢了,那种深沉的、无可如何的摇落之解的。
但,不管怎样,我们一起躲在小树丛中念书,一起说梦话的那段日子是美的。
而现在,你在中部的深山里工作,像传教士一样地工作着,从心里爱那些朴实的山地灵魂。今年初狄我们又见了一次面,兴致仍然那样好,坐在小渡船里,早晨的淡水河 还没有揭开薄薄的蓝雾,橹声琅然,你又继续你山林故事了。
“有时候,我向高山上走去,一个人,慢慢地翻越过许多山岭。“你说,“忽然,我停住了,发现四壁都是山!都是雄伟的、插天的青色!
我吃惊地站着,啊,怎么会那样美!”
我望着你,芷,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分别这样多年了,我们都无恙,我们的梦也都无恙--那些高高的山!不属于地平线上的梦。
而现在,秋在我们这里的山中已经很浓很白了。偶然落一阵秋雨,薄寒袭人,雨后常常又现出冷冷的月光,不由人不生出一种悲秋的情怀。你那儿呢?窗外也该换上淡淡的秋景了吧?秋天是怎样地适合故人之情,又怎样的适合银银亮亮的梦啊!
随着风,紫色的浪花翻腾,把一山的秋凉都翻到我的心上来了。
我爱这样的季候,只是我感到我爱得这样孤独。
我并非不醉心春天的温柔,我并非不向往夏天的炽热,只是生命应该严肃、应该成熟、应该神圣,就像秋天所给我们的一样--然而,谁懂呢?谁知道呢?谁去欣赏深度呢?
远山在退,遥远地盘结着平静的黛蓝。而近处的木本珠兰仍香着,(香气真是一种权力,可以统辖很大片的土地。)溪小从小夹缝里奔窜出来,在原野里写着没有人了解的行书,它是一首小令,曲折而明快,用以描绘纯净的秋光的。
而我的扉页空着,我没有小令,只是我爱秋天,以我全部的虔诚与敬畏。
愿我的生命也是这样的,没有大多绚丽的春花、没有太多飘浮夏云、没有喧哗、没有旋转的五彩,只有一片安静纯朴的白色,只有成熟生命的深沉与严肃,只有梦,像一样红枫那样热切殷实的梦。
秋天,这坚硬而明亮的金属季,是我深深爱着的。
秋天的雨(张爱玲)
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天也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缠满着蛛丝网的屋顶。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的云片,就像屋顶上剥落的白粉。在这古旧的屋顶的笼罩下,一切都是异常的沉闷。园子里绿翳翳的古榴桑树、葡萄藤。都不过代表着过去盛夏的繁荣,现在已成了古罗马建筑的遗迹一样,在萧萧的雨声中瑟缩不宁,回忆着光荣的过去。草色已经转入忧郁的苍黄,地下找不出一点新鲜的花朵;宿舍墙外一带种的娇嫩的洋水仙,垂了头,含着满眼的泪珠,在那里叹息它们的薄命,才过了两天的睛美的好日子又遇到这样霉气薰蒸的雨天。只有墙角的桂花,枝头已经缀着几个黄金一样宝贵的嫩蕊,小心地隐藏在绿油油椭圆形的叶瓣下,透露出一点新生命萌芽的希望。
雨静悄悄地下着,只有一点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桔红色的房屋,像披着袈裟鲜艳的老僧,垂头合目,受着雨底的洗礼。那潮湿的红砖,发出有刺激的猪血的颜色和墙下绿油油的桂叶成为强烈的对照。灰色的癞蛤蟆,在湿烂发霉的泥地里跳跃着;在秋雨的沉闷的网底,只有它是唯一的充满愉快的生气的东西。它背上灰黄斑驳的花纹,跟沉闷的天空遥遥相应,造成和谐的色调。它噗秃噗秃地跳着,从草窠里,跳到泥里,测出深绿的水花。
雨,像银灰色黏濡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
秋天的况味
作者:韩浩月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写过一篇关于秋天的文字。那时我还在一个小县城里生活着,早晨骑了自行车去上班,晚上,暮色渐浓的时候再骑了自行车回家。
记不清那篇文字为何而写,写的是什么内容。一个在电台工作的朋友拿去了,说会在某一天播出来。那天像往常一样回家,城里的有线广播喇叭如时的响了起来,是一曲钢琴曲,是一首关于秋天的钢琴曲,播的是我那篇关于秋天的文字,我停下来,停在路边的路沿石上,停在悬着一个音箱的那棵树下,昂着头,看着那只黑色的音箱,静静的听着。
声音在流淌着,调频把钢琴的音符诠释的清晰而清脆,一颗颗像是在树枝间跳跃着,在树叶上穿行着。马路刚被洒水车洒过,于是那音符又像一粒粒亮亮的水珠,从高处向凹处不慌不忙的散着步,再被自行车的轮胎渐起来,正仿佛琴声的婉转……
深秋,就这样不可抗拒的慢慢透过脚底的土地,莲叶一样浮了上来,至心,至肺,至我被暮色迷茫的双眼,再至我那被蓦然打开的脑海——秋天正四处弥漫着,像拿掉锅盖的一口大锅,淡淡的烟和轻轻的雾,迫不及待的涌了出来,遭到风的拦截,再一下子向八方散去……我的想象扑朔迷离,一股悲凉的感觉就如一柄孤单的落叶那样,在我视线所能到达的天空里,旋转着,飞舞着……
季节能如此轻易的改变一个人的心境。某一个季节在你内心深处载植的情感灌木一样生长着,只等着那个季节的再次到来,才像遭遇了春风的花朵,“扑啦啦”的绽放开来。我钟情的季节是秋天,不!应该说,我一直殷殷期盼,像守侯一段激情、一段灵感到来那样,苦苦地等待着,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只好用想象,在脑海里描绘、刻画秋天的轮廓和图案。
每年的酷暑过后,我焦躁的心就会安稳、平静一些,在做着手头的一些事情的时候,偶尔会停下来,在心里告诉自己,秋天来了,秋天就要来了……不是喜悦,绝对不是的,秋天带给我的不是喜悦,我期待的是秋天带给我的那种悲凉,或者是苍凉,生命里值得喜悦的东西太少太少了,自由那悲凉或苍凉的感觉,才会让我感觉到生命的厚重——在秋天,我呆滞的思想开始转动,思考,是的,我开始闭上眼睛思考,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里面常常蓄满泪水……
有一年,我在一所学校进行短暂的学习。考试的那天,是10月,天气阴沉沉的,空气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我盯着窗户外面,用手指用力的抵着那只铅笔。外面有些树,是高大的,叶子大部分已经枯黄,但还勉强的挂着……下午的时候,教室的门突然涌进来一阵风,那阵风是掩着地面而来,有淡淡的泥土的腥味,吹到我的面前,顺着我的裤腿爬了上来,经过胸口的时候,我感到了凉——秋天来了,秋天就这样一个招呼也没打,说来就来了。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外面的风突然大了起来,那些树被撼动着,落叶这时才像真正熟透了,在几秒钟之内像是被谁用力的撒了一把,刹那间遍布了所有的天空。那些冰凉的雨也来了,没头没脸的打在玻璃上,带着一点点尘土的污浊……我把试卷翻了过来,端端正正的写下一个题目《写给秋天的第一首诗》:关于秋天,我能说些什么/坐在秋天的田埂上,风照样掀起/我的衣裳。关于秋天/我能说些什么,旷野里我独自一人/即使是嘲笑,也没有人关注/我和草根一样微不足道的忧伤//去年的稻草人/还站在老地方/而孤独的秋天啊/我再也不能重蹈过去的覆辙了……
我是深爱秋天的。因为,我的忧伤与生具来。秋天是一个忧伤的季节,秋天的况味,其实就是那一点点的却永远挥之不去的忧伤。很多时候,我一个人在秋天的田野里漫步,任疾缓无常的秋风撕扯着我的衣领。坐在秋天的田埂上,前面一望无垠,有的是滚动的绒草,或者是自己折断下来的枯树枝,这些细小的事物是秋天唯一的动感,让人心生怜悯;秋天的深夜,很静,可以听见树叶的喘息,一只过路的老鼠,蹬踏了脸盆,整个院子,“哐当”的响了一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想起凉绳上未收的衣服。电视早就关掉了,风扇被室风吹的微微转动着。拉过被角,我的梦不知道停留在何处。懒散的想着:哦,是不是到里了立秋的时候了,明天是不是要加一件薄毛衣了,这样猜测的时候,秋天穿过门缝,蓦地铺满了一地的凉意……
我再也想不出来描绘秋天的场景和词语。在秋天面前,一切的描述,都是那么的苍白。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开头写的,那位拿去了我写的那篇文章的朋友,在一个秋天的下午敲开我办公室的门,告诉我说,播读我那篇文字的女孩,在最后一个钢琴声音消失的时候,哭了……我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反应。因为时间久远,我想最起码应该挑选一个风不算大的秋日,约她出来,看看斜阳里的落暮……想了,又笑了,这想法多么幼稚。在几年后,在一个离我家乡很遥远的城市里,我依然早出晚归,
但直到今天,才突然想起,秋天已经过去,只看得到它那博大的身影,在遥远的天空那边,隐隐若现……
写给秋天的第一首诗(韩月浩)
关于秋天,我能说些什么
坐在秋天的田埂上,风照样掀起
我的衣裳。关于秋天
我能说些什么,旷野里我独自一人
即使是嘲笑,也没有人关注
我和草根一样微不足道的忧伤
一盆莫色清水一样泼在脚前,转眼
就把正前方的太阳洗得冰凉
我得赶紧按住我的草帽,离开这
个地方
一群落叶正在匆忙地赶路
再晚一步,我就会落在它们的身后
手拿一柄树枝——这是秋天的树枝
我在一凹湖水面前迷了路
这是秋天的湖水,我的秋天啊
我刚刚蓄满喜悦的心
一下子悲怆了
手里的土壤从指头间变成了沙尘
我正在把一些浮躁的东西
慢慢地碾碎——去年的稻草
还站在老地方,而孤独的秋天啊
我再也不能重蹈过去的足迹了……
关于秋天,我能说些什么
写完这行诗,我就两手空空
奔跑在生命的田野上。关于秋天
我能说些什么。有谁看见我
过了对岸,就成了浩荡秋风里的
一粒沙子
推荐诗人康桥的散文《在芦苇荡中行走》
我已在远方,在瑟瑟的秋风之外;遥望是最深切的祝福。此时,芦苇,你由绿而黄的旗帜与身后的夕阳融为一体,多么辉煌而灿烂的抒情;能与你同唱一首歌吗?一首无忧无虑无悔无怨的歌;之后,我将不再回眸。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伊人是我。白羽黑翎头饰红冠,窈窈窕窕,矗立于水中;隔着秋水隔着白雾,我仰首唳天、引颈和鸣。
水草交接的远岸,秋风深了;芦絮已白,苇,你如海如涛如云如潮的舞动,我默念于心。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不用逆流而上,苇,我就在水的中央在你的梦中:颈修而高脚,赤睛而远视,正在水中捕食鱼虾;看见了吗?我就是你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身体洁白羽翼丰满,食于水而喙长,栖于陆而足高而善舞,翔于云而声闻天;我,古人笔下的辽东鹤,被你所爱所恋所迷的盘锦仙鹤,在临霜而去。天渐渐冷了,我将继续向南飞翔;飘洋过海到达远方的岛屿,那里,所有的日子都温暖如春,阳光从天空而来,也从水上折射而来;到处是盛开的花朵……
蒹葭萋萋,
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
在水之湄……
不要逆流而上,芦苇,你要把寒冷握在手中,站定冬天,等候我归来;记着,记着我们的故事;这个冬天,你将不再感到寒冷。
别离是为了再度的重逢,我们为自己的一次次背叛找到理由。是的,离开不是背叛;你一次又一次向我向我们张开宽容的怀抱;这是你的生地,渤海湾的滩头,河海的交界处,我回来了;历尽千山万水,风霜雪雨,我率领我的众姐妹回来了;寻着逝去的梦,我们———丹顶鹤、白头鹤、白枕鹤、白鹤、灰鹤、大雁、黑嘴鸥……浩浩荡荡的队伍,翔回我们的春天!
是的,春天醒来了。
这个春天多么隆重:鹤来了,鸥来了,大苇莺也来了,全世界所有喜欢湿地的鸟儿们都飞到这里来了……
而你却睡了,浓浓地睡了;
这个春天多么温馨,你在自己的睡眠中开花了;静静地守候你,守候你的睡眠,守候你睡眠中甜美的笑;我们在你醒来的瞬间,含泪而歌而舞;紧紧地,紧紧地依恋你,我要向你讲述我丢失的整个冬天,把我,把我的灵魂寄托在你无言的爱抚和关切中……
轻轻地,我走出;走出秋天的芦苇荡;走出芦苇荡中我的遐思我的感动。
让我再一次回首,在回首中说:谁倾听芦苇,谁就能在芦花落尽的时刻,唤回时光,唤回南飞的众仙鹤。
《人民日报》 (2001年06月07日 第十二版)
诗人康桥的散文<<秋天的红叶如秋天的召唤>>节选
每到秋天,黄栌树的叶子就会渐渐地变红,特别是深秋时节,远远地,火一样的黄栌叶像一团团火红的燃烧。
济南红叶谷的黄栌红叶最为动人。你看:微风中,树上的一只只红叶片像红色的蝴蝶在空中自由飞舞。阳光中,黄栌树叶红光闪闪,美艳极了。
我们向着黄栌林一路走来,满山遍野的红叶如醉如粹!
如果黄栌树不是对我们的秋天如许的热爱,它怎么会用浑身的热血染红这越来越冷的深秋!
如果黄栌树不是对我们的秋天如许的热爱,它怎么会用浑身的热血染红这越来越冷的深秋!
这么美的秋天,我们怎么能不爱?因为这如火的红叶,我们不能不热爱秋天,我们不能不热爱我们的大自然!
谁能代言黄栌叶燃烧的注释?在这个秋天,在火红的黄栌叶面前,我只能选择沉默,是因为我们所有的色彩都在黄栌叶面前逊色……
黄栌叶是怎样积聚着火红,从萌芽的那一天起,从成长的那一时刻起;风里来,雨里走;黄栌叶只为这秋季的燃烧,离开枝头的刹那间,给世界最火红的暖。
秋天是如此的美,让我们忘记自己,只和大自然一同在秋天里醉!
g h
?wo sf xv fxo jhyh
秋的情思
落叶携一季的情思,把整个校园染遍。人心就如天气,如此善变。留恋的不再留恋,可想念的依然想念。
那夜的雨,打湿的不是两两相望的眼,而是若即若离的两颗真心。那夜的风,吹走的不是守望者的泪,而是不舍的眷恋。游走在爱与恨的边缘,或许还期待着一天,一切只如初见。
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一天,不变的还是熟悉的脸,多了的是些许疲倦。反复演练着的情节,最终被扼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总有一场相遇,结局是一段无法逃离的伤。
谁说过,我是我自己的,你们谁也不能把我抢走……可是,也许有时候迷失自己也能算得上一种快慰,只因还有更远的牵挂。也许只有这样才会有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心情,也会有不一样的经历。
一段路程,是一首歌,一幅画,一句诗。几朵花绽开了,一阵风拂过了,一缕香飘来了,几片瓣散落了,几圈漪晕开了,几条鱼逃开了,一个人路过了,几颗泪落下了……
不记得是那条河边,鱼依然游着,香依然飘着。有那么一双渴望的眼,眼里最平凡的,也是最感动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小角落,只有那里是最真实的,最单纯的。譬如一首动人的歌,一句绝妙的诗,一幅优美的画;譬如一弯清澈的水,一抹绚丽的虹,一方自由的野;譬如一杯清苦的茶,一盘睿智的棋,一声爽朗的笑;譬如……也还有无数个譬如。
这世上的秀美山川和人间的人情冷暖,我们时时刻刻感受着。走的太远,想的太远,离的太远,只向着心中那个永恒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