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王静安先生自沈后二年,清华研究院同仁咸怀思不能自已。其弟子受先生之陶冶煦育者有年,尤思有以永其念。佥曰,宜铭之贞珉,以昭示于无竟。因以刻石之词命寅恪,数辞不获已,谨举先生之志事,以普告天下后世。
其词曰: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
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出自:《金明馆丛稿二编》,作者:陈寅恪。
译文:
海宁县王国维先生(字“静安”)自沉于颐和园昆明湖两年后,清华国学研究院的同事都对他怀念不已。他的弟子受到王国维先生的教诲熏陶有些年头了,尤其想要做点什么以永远纪念先生。大家一致赞成:适宜在美石上刻文,用以展示给后世的人看。
所以,大家推荐陈寅恪撰写碑铭文章,寅恪推辞了几次也不能罢休,所以恭谨地承继先生的遗志,将这个志向告知天下人和后世人。
他的词文如下:士之读书治学,其目的正是为了使自己脱离世俗观念的束缚,真理也正因此而才能够得以发扬广大。思想而不自己,则不如去死,这是古今圣贤共同追求的理想,那些平庸鄙琐的人哪里能理解得了呢(此句我理解不了,在此妄断之)。
先生以一死来彰显他独立自己的理想,并不是如人们所说,是为了个人的恩怨,国家的灭亡。唉,立块石头在这学校,表达一些哀思,让人们记住他。以表彰哲人之奇节,彰显真理的无穷光辉(此句也理解不了。亦妄断)。
将来的事情难于预测,先生之著述,其影响可能会随时代之不同变化,先生之学说,将来也可能有需要修正的地方。只有这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即使经过千百万年,也会与天地一样长久,和日月一样永远闪光。
扩展资料:
王国维介绍:
王国维(1877年12月3日-1927年6月2日),初名国桢,字静安,亦字伯隅,初号礼堂,晚号观堂,又号永观,谥忠悫。汉族,浙江省嘉兴市海宁人。王国维是中国近、现代相交时期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著名学者。
王国维早年追求新学,接受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想的影响,把西方哲学、美学思想与中国古典哲学、美学相融合,研究哲学与美学,形成了独特的美学思想体系,继而攻词曲戏剧,后又治史学、古文字学、考古学。
郭沫若称他为新史学的开山,不止如此,他平生学无专师,自辟户牖,成就卓越,贡献突出,在教育、哲学、文学、戏曲、美学、史学、古文学等方面均有深诣和创新,为中华民族文化宝库留下了广博精深的学术遗产。
参考资料来源:百度百科-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
参考资料来源:百度百科-王国维 (近代学者)
1927年6月2日,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研究导师王国维自沉于颐和园昆明湖。近代另一位史学大师陈寅恪撰挽词赞曰:“其所殉之道与所成之仁,均成抽象理想之通性,而非具体之一人一事。”
王国维生于1877年,字静安,晚年又号观堂,浙江海宁人。其生平大体简略,一如本人自云:“自来哲学家,其一生行事大抵寥寥无可特记者。”在五十余年中,主要可以分为在报馆供职、留学日本、讲学研究、再度赴日、应召回国几个阶段。
王国维丰富的思想根植于其文理双修、中西兼顾的学术根底上。1900年,他受罗振玉资助去日本东京物理学校读书,开阔了视野,回国讲学期间又对康德、叔本华、尼采等西方哲学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此时所发表的《红楼梦评论》是运用西方理论阐释古典名著的开创之作,意义十分深远。后来所写《人间词话》也是转移一代词学批评风气的代表性理论著作。
从1911到1916年,王国维为避武昌起义之战火,在日本度过了将近五个年头。这段时光对于他的学术生涯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在《丙辰日记》中他曾经对自己寓居东京的生活作过一个总结:“此四年中,生活在一生中最为简单,惟学问变化滋甚。”其中最大的变化莫过于他走出了早年对西方哲学的沉溺,从而走向了中国传统的文学、经学和史学研究。这几年间他耽于精读传统的经史典籍,并且创作上也有丰富的收获,自云“成书之多,为一生之冠”(参见赵万里编《王静安先生年谱》)。代表性的《秦汉郡考》、《中国戏曲史》即为此期体现其学术转型的作品,直到现在仍然是史学和文学研究的重要参考文献。
在王国维的学术世界中,有两条互相交织的线索一直影响着他。一条是一种较前人更为宽广的学术视域。他在《论近年之学术界》中说:“吾国今日之学术界,一面当破中外之见,而一面毋以为政论之手段,则庶几可有发达之日。”这里他强调了两点,一是一种中西方融通的视野,二是一种学术独立的精神,而其所关注的,始终是中国学术的昌明。在纯粹的学术追求之外,还有一条与之辅衬的线索,就是学者对民族的责任感。他再次回国后为重建中国上古信史所作的《殷周制度考》,其背后动因就是回击日本学者对中国古史的怀疑。这部著作也使王国维在世界学术领域获得了相当的声誉。
1923年,王国维受逊帝溥仪征召,任南书房行走,1925年到清华讲授《尚书》、《古史新证》等课,两年后辞世,留下的一封遗书云:“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对于王国维的死,学术界有殉清、被逼等各种说法,但是最有影响的还是陈寅恪先生在《王观堂先生挽词序》中所云:“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盖今日之赤县神州值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劫尽变穷,则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共命而同尽,此观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为天下后世所极哀而深惜者也。”陈寅恪在这里扫清了关于王国维死因种种恩怨荣辱的流俗猜测,将其死阐释为与传统文化共存共尽的理念。观王国维的一生与其遗言,即使其死因有些具体的原因,但其精神深处的失落和疲惫的确是导致自杀的深层因素。也正是陈寅恪这位知交以超凡的眼光将其解读出来了。
1925年,陈寅恪与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一起受聘于清华国学研究院。但是此时其身尚在德国,归国后又忙于家事,直到次年秋才到清华任教。不久陈、王二位成为邻居,因为见识趣味相契,常常一起谈论古今,遂成为知交好友。陈寅恪的挽词正文中说“回思寒夜话昌明,相对南冠泣数行”,正是对这段交情的回顾。
王国维自沉于昆明湖后,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的同仁们都怀念不已,两年后有学生为其立碑以寄托心意,请陈寅恪撰写碑铭,于是他写下了著名的《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在碑文中陈寅恪三次提到学者对独立自由思想精神之追求,已经不仅是在悼念王国维先生一人一身,而是抽象出近代学者的一种新的人格理想,即“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恰是陈寅恪先生自己对学术界影响最为深刻的一种精神力量。
对于其在学术领域的开创性和划时代贡献,陈寅恪在1934年的《王静安先生遗书序》中的评价可谓慧眼独具:“自昔大师巨子,其关系于民族盛衰学术兴废者,不仅在能承续先哲将坠之业,为其托命之人,而尤在能开拓学术之区宇,补前修之未逮。故其著作可以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来者以轨则也。先生之学博矣、精矣,几若无涯岸之可望,辙迹之可寻。”
尽管王国维学术思想如此渊深,但是对其学术内容和方法,陈寅恪还是概括出三条:一是用地下新发现的文物材料与纸上流传后世的文字材料相互比较,互为释证;二是用少数民族的遗留材料与汉族史籍相互补正;三是用西方的理论来阐释中国古代的典籍。陈寅恪当时断言中国将来的文史研究尽管会在范围和方法上有所发展,但是大体格局不远出王国维所开创的堂庑。从这七十年的学术史看,陈氏此语绝非虚美之词。
陈寅恪为王国维所写的这三篇悼念文章,不仅深刻地阐释了王国维之死的精神原因、解读了王国维身上所体现的学术意志、整理了王国维学术研究上的主要贡献,同时也是对处在近代向现代转型期间的知识分子及其所属的学术氛围的一种总结,其中所蕴含的陈寅恪先生自身的学术精神恰也正是引导其一生的核心所在。
《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
海宁王静安先生自沉后二年,清华研究院同仁咸怀思不能已。其弟子手先生之陶冶煦育者有年,尤思有以永其念。佥曰,宜铭之贞珉,以昭示于无竟。因以刻石之词命寅恪,数辞不获已,谨举先生之志事,以普告天下后世。其词曰: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