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的眼神
一
在哥本哈根海滨公园,海的女儿,美人鱼已经在冒出水面的大圆石上孤独地坐了近一个世纪,而且在未来的岁月里还将继续孤独地坐下去。她半侧着身子,凝视着幽深的海水,任凭悠悠时光从身边悄悄地流逝。尽管有人曾乘着夜幕窃去过她小巧的头颅,砍掉过她的一根手臂,用油漆给她赤裸的身体涂绘比基尼泳装,把她的头发染成血红色,甚至把她全身涂上黑漆,但是她的姿态一如既往,永不改变。无论四季吹来什么样的风,无论头上飘过什么样的云,她都是那么执著地让鱼尾状的下半身攀附在大圆石上,保持着同样的姿态,就像她为了获得“一颗不朽的灵魂”,宁愿牺牲自己美妙的舌头,交出美丽的声音,而变成不能说话和唱歌的哑巴;为了坚守内心的爱情,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而化作海里的泡沫。每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肆无忌惮地用双眼触摸她,用照相机、录像机窥视她;很多人知道这是安徒生童话中的人物,很少人记得她的梦想和她坚毅的灵魂。
当我随着一群游客来到美人鱼所在的堤岸边时,我不由自主地心里有种紧张,有种颤抖。望着美人鱼棕褐色的娇小身体,我感到她绝对不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铜制塑像,那里面一定蕴藏着一颗不朽的、噗噗跳动的灵魂。在诗一样的童话里,安徒生赋予她――小人鱼――拥有高贵精神的生命,我感到这生命就流动在眼前的这具铜制躯体里。在极度世俗化的世界里,生命早已成了最后的神圣事物;而对生命的敬畏,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神性的敬畏。但是,兴奋的游客们面对这尊有生命的铜像,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举着照相机、录像机拍个不停。有的游客甚至爬到大圆石上,去触摸她发冷的肌肤,并和她拍上一张不虚此行的合影。没有人在乎她是多么孤独,没有人想到她也许需要静静地独自面对海水,她的家园。不知有多少慕名而来的游客观看她,就像观看一个闻名世界的珍稀动物,只是满足于“我来过了,我看过了”的观光心理,而不知这么做,对她那高贵而孤独的灵魂是一种怎样的亵渎。
秋天的海水湛蓝如墨,坚硬如冰,把美人鱼的身影映衬得愈加孤寂和阴郁。站在堤岸上,很难真切地看到她转向海面的眼神。为了看清楚她的眼神,我试图跳到她前方不远处的一块露出水面的小岩石上。然而,我脚下一滑,一只脚落入冰凉的水里,只是在短暂的瞬间瞥了一眼她的眼睛。我赶忙撤回到堤岸上。另一个怀着和我同样心理的游客,没有吸取我的教训,也跳到那块岩石上,结果比我更惨,他两脚一滑,海水顿时漫过了他的膝盖。也许她是不忍心让我们永远记住她的眼神吧!可那是怎样一双充满忧郁和伤感的眼睛啊!逼真得令人心碎。在《海的女儿》里,安徒生说,作为海底的人鱼,她和她的同类是没有眼泪的。为了获得王子的爱情、从而获得不灭的灵魂,这个最小的人鱼儿不惜代价把鱼尾换成了像人一样可以行走的双腿,结果必须整日忍受刀割般撕裂的痛苦;当爱情变得无望、梦想化作泡影时,她没有泪水可流;因为已经献出了自己的舌头和声音,她也不能通过语言和歌声来诉说自己的愿望和痛苦。所以,一切的痛苦和忧伤,一切的梦想和无望,只能永远郁积在她的眼睛里,郁积在她那侧转过去的身影里。
二
小人鱼十五岁的时候,她的祖母准许她浮到海面上去看一看人类的世界。这就像是她的成年礼,她的命运和未来也从此向她展开:先是遇上乘船失事的英俊王子,救了王子的命;然后明白了人的生命虽然比海底人鱼的短促,却不像人鱼在生命结束后变成水里的泡沫,而是在死后升向神秘美丽的天空,升向那些闪耀着的星星;因为人鱼没有不灭的灵魂,而“人类有一个灵魂;它永远活着,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它仍然是活着的。”于是,为了不像其他人鱼一样死去后化作水里的泡沫, 再也听不见浪涛的音乐,再也看不见美丽的花朵和鲜红的太阳,小人鱼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为拥有一个不朽的灵魂而活着,哪怕只是像人那样在世上仅仅活一天也在所不惜。
1819年9月,当十四岁的瘦得像竹竿似的安徒生背着小小的行囊(正像他以后在故事里描写的许多人物一样,肩膀的小包裹就是他在人世间的全部财产),告别他的故乡――小城奥登塞,来到首都哥本哈根时,他也经历了和小人鱼相似的成年礼。日近黄昏,他站在腓特烈堡山岗上,眺望着在他面前伸延开去的巨大而陌生的哥本哈根市区,那气势恢弘的宫殿,那巍峨的教堂尖顶,那各式各样雄伟的建筑物与宽敞的街道;有一刹那,他一定产生过晕眩;他发现自己是那么渺小和孤单,万般滋味在他心里不可遏制地翻卷起伏;他的眼眶里甚至涌出了苦涩的泪水。他是一个贫寒鞋匠和洗衣妇的儿子,他的祖父是一个疯子,祖母则在一个济贫院和疯人院照看花园。在那一刻,他一定想到了自己贫苦的生世和曾经有过的各种幻想,脑海里浮现出了不分寒暑、从早到晚在河边给有钱人洗衣服的母亲的身影。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孤独的感触和急欲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告诉自己:为了幸福和梦想中的未来,要勇敢起来,要信心百倍地去闯荡哥本哈根这个广阔而陌生的世界,并且一定要干出一番不寻常的事业。他那岩石一般坚毅的决心,与他后来创造的小人鱼执著追求不朽灵魂的决心,简直没有什么两样啊。
然而,现实中的人类世界绝对不像小人鱼梦想中的那样单纯和美好,人的灵魂也决非像她所想象的那样没有丑陋和龌龊。当不知人世深浅的安徒生抱着成为一名舞台演员、歌唱家的梦想,一头扎进庞然大物似的哥本哈根后,他很快尝遍了人情的冷暖和世间的酸甜苦辣。那些附庸风雅的上流社会人物,用鄙视、狐疑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两腿细长、活似一只瘦高鹳鸟的少年。他从奥登塞带来的十几块钱,很快就像春天的雪花,全部花光了,剩下的只有前途渺茫的勇气和决心。他执著地去敲名流贵人的大门,到处寻求资助和保护人。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在一出舞剧里扮演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侏儒,使他欣喜若狂,仿佛看到了辉煌的前程。然而,他天生不是当演员的料,他曾经引以为豪的嗓子在他来到哥本哈根的第二年也起了变化,让他成为歌唱家的梦想化成了泡影。于是他决心当一名作家,一名诗人。他想起了从前在奥登塞读过的莎士比亚的悲剧;他开始废寝忘食地拼命阅读,书籍经常让他忘记寒冷和饥饿,让他沉浸在五光十色、光辉灿烂的世界。虽然还不能完全正确、合乎规范地拼写,他开始着手创作自己的剧本,写自己的诗歌。他抓住一切机会出入名流们的沙龙,结交哥本哈根的知名诗人和作家。在富商和贵族们的客厅里,他不断收获他人的嘲弄和耻笑。但是他有了目标,就决不退缩。当年他离开故乡奥登塞,准备闯荡世界的时候,曾经说过:放弃自己的天职,将是天大的不幸。万般坎坷之后,他找准了自己的天职,成为诗人,成为让世人敬仰的“狄克特”(丹麦语中的诗人)。一部部剧本和小说、一篇篇诗歌和童话故事,不断从他笔下诞生;他从孩提时代就梦想将来会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奇妙城堡,如今他开始用自己的作品建造起了一个五彩缤纷的文学国度,他本人也从最初遭受世人冷眼、鄙视和教训的“丑小鸭”变成了在文学天空展翅翱翔的“白天鹅”。
不过,成为知名人士的安徒生虽然摆脱了物质上的窘困,却始终过着孤独的光棍生活。他曾经有几次坠入了情网,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而每一次情感的冲动给他带来的创伤却是终生难忘的,就像小人鱼虽然深深地爱着王子,却未能得到王子的爱一样。在安徒生的一生中,对他影响最深的一次爱情,是他迷恋上了享有“瑞典夜莺”美誉的歌剧演员燕妮•琳德。他和燕妮•琳德有过很多次推心置腹的交谈;在一段时间里,他不顾自己长相的不雅,深深陷入了对这位北国夜莺的爱恋;那时,他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已黯然失色,他心里装满了燕妮•琳德的容颜、身影和歌声。然而,燕妮•琳德只是向他伸出了姐弟般友爱的手,单纯而从容地待他,却始终没有接受他火热的爱情。他只能将自己的感情埋藏在心底;为了排遣孤寂,他把大部分的时间用在到国外旅行上。在旅途中,他独自舔着情感的伤疤,然后又不断酝酿、构思,最终把它们升华为一篇篇美丽的作品。实际上,凡是他曾经爱恋过的女性,最后也都变成了他的作品中美丽、善良、精神高贵的主人公,就像他在《夜莺》里把燕妮•琳德描写成一只歌声如清泉般优美动人的小鸟一样。
三
在哥本哈根的新港一侧,有一幢挤在两座宽大建筑之间、非常普通的白色四层小楼。小楼一层与二层之间有一块铜牌,标明1846-1865 年间安徒生曾经在这幢单身公寓的三层居住。据说,在哥本哈根保留下来的安徒生故居也只有这里,但通常并不对外开放。楼前曾经是修建于十七世纪的运河码头,当年樯桅林立的繁忙景象早已沉积为历史的记忆;尽管还有一些帆船靠泊岸边,但只是作为城市的历史和不再发挥航运作用的风景摆在那里,供游人观赏而已。2004年10月11日,我曾怀着对安徒生的敬仰在这里倘佯。小楼一层的大门安静地锁着,仿佛主人不久之前才刚刚离开,到远方旅行去了。我站在码头岸边,浮想联翩地望着这幢不起眼的小楼:安徒生时代码头的喧闹已经远去,就像许多时代的繁华风物消失了踪影,而他的著作仍在流传,他创造的那些活灵活现的童话人物还在世界各地人们的心中漫游。
从新港码头步行不远,就是丹麦新王宫。那里的卫兵头戴高耸的黑熊皮帽,身着歌剧里的那种军服,手里握着子弹上了膛的长枪。他们全神贯注地挺立着,像岩石一样岿然不动。当年,安徒生漫步到新王宫广场时,一定很多次怀着敬畏和赞赏的心情打量过这些卫兵。后来,他把这些卫兵刻画成一个“坚定的锡兵”。他的锡兵因为制造者的锡不够而只有一条腿,但这个锡兵意志坚定,虽历尽千难万险,仍始终不愈地坚守着对那个剪纸宫殿里的纸舞蹈家的爱情。实际上,安徒生的很多童话故事都洋溢着对类似锡兵这种忠贞、善良、坚毅,乃至自我牺牲的高贵品质的无上赞美。很多年过去了,我还一直记得他在《母亲的故事》里描写的那个纯朴而贫寒的女人。死神带走了她唯一的孩子;她在茫茫黑夜中,冒着风雪去寻找自己的孩子。为了问路,她用自己的胸膛去温暖一丛快要冻死的荆棘,让荆棘长出新鲜的绿叶;为了渡过一片大湖,她不停地流泪,把自己一双明亮的眼睛流出来送给大湖,让湖水变得更加碧绿;为了进入死神那神奇的花园并拯救自己的孩子,她拿自己美丽的黑头发和看守坟墓的老太婆换了一头雪白的银发。这种为了爱而可以奉献一切的无私、坚毅的灵魂,怎能不让人震撼和赞叹呢?它所散发的力量穿越岁月,始终保持着滚烫的热度。我相信,安徒生创作这篇童话时,他孤寂的单身生活和他对自己母亲的无限怀念与眷恋必定深深刺入了他的内心,致使他的想象爆发出无穷的能量。
晚年的安徒生喜欢在哥本哈根的大街上漫步。那时,他已经是拥有很高声誉的世界名人,他的美丽感人的童话故事也已经从小王国丹麦走向了欧洲各地和世界其他地方读者的心里,从前人们对他相外貌上的缺陷和他要成为诗人的雄心报以嘲弄的情景也早已化作昔日的记忆。每当他戴着十九世纪的礼帽,披着大衣,拄着拐杖,踯躅在哥本哈根的大街上时,一些行人会怀着崇敬的心情向他致意,目送他向远处走去。
2004年10月的那天下午,我在哥本哈根市政厅临街的一侧,满怀敬意地瞻仰了安徒生的铜像。他左手扶着手杖,右手拿着一个笔记本,戴着礼帽,坐在方石座上;那样子就像他在旅行途中作短暂的歇息。他的头扭向左上方,双眸满含希望和欣慰,眺望着大街对面的蒂沃利公园。公园的正门建筑犹如他的童话故事里的神奇城堡;公园建成于1843年,最初只是市民集会、跳舞、看表演和听音乐的场所,如今里面还建造了模拟安徒生童话故事中的情节和人物的游玩路线。毕生都在眺望童话世界的安徒生,真的是与他梦想的世界毗邻而居了!丹麦人的想象力和纪念杰出诗人的方式,实在令人敬佩。
市政厅前面的广场上,成群的鸽子时而哄然飞起,在广场上空盘旋,时而优雅地落下来,啄食行人或在广场上逗留的人们撒下的鸟食。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明亮的阳光照得人十分惬意。我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点燃一支香烟,准备好好享受一番这令人心静的场景。然而,没过多久,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黑人从远处走过来。开始,他并未引起我的特别注意。但是他突然脱下一只皮鞋,朝着一群距离我只有五六米的正在啄食的鸽子砸了过去。一只温顺的鸽子当即羽毛飞溅,扑棱几下,不动了。那个家伙则若无其事地俯身捡起他的鞋子,捡起他击杀的鸽子。我一下子惊呆了。他是要拿鸽子做他的晚餐吗?谁能想得到市政厅广场上会发生这样的惨剧?那只鸽子也一定难以相信,这就是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命运。在我旁边的长椅上,有两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发生在眼前的野蛮残杀吓得那个女孩哇地哭了起来;两个大人一边指责那个黑人,一边牵着满面惊恐的小女孩走开了。在到处洋溢着童话氛围的丹麦王国的心脏地带,竟然发生如此亵渎生命、摧残生命的野蛮行径,我想,要是坐在市政厅旁边的安徒生看到这一幕,他一定会痛惜万分,忧伤、痛苦、乃至憎恶的神情一定会溢满他的双眼吧。
――2007年3月22日
neruda 发表于 >2007-3-24 11:00:48 [全文] [评论] [引用] [推荐] [档案] [推给好友] [收藏到网摘]
2007-3-7
沉思的哈姆雷特王子
neruda 发表于 >2007-3-7 13:26:08 [全文] [评论] [引用] [推荐] [档案] [推给好友] [收藏到网摘]
2007-3-7
朝拜莎士比亚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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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拜莎士比亚故乡
三月下旬的英格兰村镇,虽然天空还免不了飘浮着一些云雾,但冬天的寒意早已逃逸得无影无踪。大西洋的暖风从不列颠岛的西面吹拂而来,给大地披上了青葱翠绿的衣装;点缀其间的是五颜六色、朝气蓬勃的蓓蕾和花朵,它们吐露着馥郁的芬芳,让人感到温馨宜人季节已经到来。
我就是在这时候来到了向往已久的莎士比亚故乡,埃温河上的斯特拉特福小城,来对这位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大师、享有“戏剧皇帝”美称的巨人诞生和生活过的地方,作一次朝圣之旅。
斯特拉特福小城位于英国工业重镇曼彻斯特城和牛津大学城之间,从曼彻斯特乘车两个多小时即到。英国人把这座小城称为“莎士比亚的世界”,因为这里有莎士比亚故居、莎士比亚展览中心、皇家莎士比亚剧院、莎士比亚学会、莎士比亚书店、安葬莎士比亚的教堂,等等。据说这座小城的本地人口只有六万,但是因为莎士比亚的宏名,每年有两百万左右的游客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来对这位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巨人进行朝圣。
莎士比亚故居坐落在斯特拉特福小城的亨利街上。这是一幢普通的带阁楼的两层建筑,典型的十六世纪英式风格,木质结构的房屋框架,斜坡瓦顶,泥土原色的外墙,凸出墙外的窗户和门廓。在临街的极其普通、甚至显得矮小的故居门口一侧挂着一块木牌,上面有英文的“威廉•莎士比亚故居”字样。莎翁故居的右边是一幢现代化的豪华建筑,这就是莎士比亚展览中心。慕名而来的参观者首先要参观展览中心,然后才能进入文学巨人的故居。在展览中心,迎面是一张巨幅的莎士比亚画像,戏剧诗人明亮的额头、睿智的眼神让人肃然起敬。展览中心的玻璃橱柜里陈列着莎士比亚的大量手稿、图片和信件,还有根据他的戏剧人物塑造的蜡像群。我在留着莎士比亚墨迹的泛黄而珍贵的手稿前作短暂停留,遐想着这位戏剧诗人怎样赢得缪斯女神的垂青,在四百年前的油灯下用鹅毛笔写出了一幕幕不朽的剧情,复仇的哈姆雷特王子、疯癫的李尔王、用死亡来歌颂青春与爱情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等等。
出了展览中心,就是莎士比亚故居的后院,一个伊丽莎白时代风格的小花园。穿过石砖铺的小径,从故居右侧山墙上开的一道小门走进莎士比亚诞生于斯、成长于斯的故居内部,一种敬畏的情绪立刻将我俘获,仿佛伟人的气息穿越了数百年,仍然弥漫在四周。故居的底楼有厨房、客厅、卧室和莎士比亚父亲当年加工羊毛皮革的工作间,所有设备都显得简单朴素,毫无奢华铺张的痕迹。沿着吱吱作响的楼梯上到二楼,首先看到的是主卧室,里面有一张挂着红绿幔帐的双人床和一张木制婴儿床;1564年4月23日,莎士比亚就是在这里降生的。主卧室隔壁是一间小屋,靠墙边摆着一张小小写字桌,据说这是莎士比亚离开故乡到伦敦谋生前读书写作的地方。主卧室另一侧是一间宽敞的展览室,陈列着莎士比亚家族的世系表、莎士比亚当年创作的手迹和他辞世之前亲笔写的遗书;另外还有一张方桌,上面摆着一册大部头的签名簿,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排着长队,依次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留言或姓名,用这种常见却朴素感人的方式向伟大的戏剧诗人表达自己由衷的敬仰。我也不想免俗,用工整的汉字在上面写到:“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农民之子,跨越时空前来朝拜”,并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时在内心祈祷着,梦想藉此向这位洞悉人性的不朽王者求取一点踏入文学之门的灵感。我徘徊在故居里面,一边瞻仰文学巨人留下的遗物,一边浮想联翩:我曾在伦敦西敏寺的诗人角瞻仰过他那原身一般魁伟的站立式雕像,也曾在丹麦哈姆雷特城堡的墙壁上端详过他的半身浮雕,我想,出生在这幢并不豪华富丽的小楼里的莎士比亚,当初肯定没有想到他后来会成为一位举世敬仰的伟大人物吧。
莎翁故居后院的小花园里种植着风铃草、紫罗兰、迷迭香、金盏花等花草,还有几株桑树、胡桃,以及一棵有着伞状巨冠的青松――据说这棵松树是莎士比亚亲手栽种的。郁郁葱葱的小花园仿佛象征着莎士比亚的生命常青不老。站在花园一角莎士比亚的半身雕像旁边,我心里固执地翻转着一个念头:这座小花园虽然色彩缤纷,但莎士比亚创造的文学世界更加丰富多彩、包罗万象。读大学的时候,我曾在一本英文书里读到一句话,一直深深铭刻在心:Everything in human is in Shakespeare(人性中所具有的一切,在莎士比亚这里全都存在)。
在莎翁故居的街对面,有一家莎士比亚书店,里面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种版本的莎士比亚作品,世界各地演出莎剧的剧照、画册,以及一些著名莎剧演员的照片,等等。每一个梦想在文学世界里取得一点成就的人走进这里,都会在仰慕、兴奋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来自经典大师的压力,仿佛这些经典大师都是希腊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人类精神天空里灿烂的恒星,而你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介凡人。所以,我没敢在这家书店里作过久逗留,赶紧退了出来。
沿着亨利街往东南不远,在静静流淌的埃温河旁边坐落着皇家莎士比亚剧院。剧院的外墙是用清一色的褐色砖块建筑的,远看犹如一座坚固的城堡。剧院斜后方,隔着埃温河,一座教堂的尖塔巍峨挺拔。那里就是圣三一教堂,既是莎士比亚降生人世后接受洗礼的地方,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站,他的真正的埋骨之地。这位戏剧诗人晚年从他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伦敦戏剧舞台返回故乡,安享了几年平静的生活,最后于1616年他生日那天彻底告别了纷扰龌龊的人世。莎士比亚墓地就在圣三一教堂庄严肃穆的圣坛上。墓地上方的壁龛里有一尊莎士比亚的半身雕像,据说是在他逝世之后不久建造的,惟妙惟肖地再现了他本人的相貌;他那微微突出的额头仿佛在告诉世人,那里面的确蕴藏着浩瀚无比的天赋和惊人的创造力。在莎士比亚的安葬处还有一块扁平的石碑,上面镌刻着四行诗句,据称是莎士比亚亲手为自己写的墓志铭:
耶稣在上,好朋友,切莫动手,
切莫发掘这掩埋着遗骸的土丘。
爱惜这里的墓碣会得到福佑,
移动我的遗骸者将遭受诅咒。
这几行墓志铭也确实发挥过作用,据说曾经有人想把诗人的遗骸从这里挖出来,移葬到伦敦西敏寺的诗人角,而这段铭文阻遏了他们的行动。所以,直到今天,这位戏剧皇帝一直不受侵扰地沉睡在这里,让人感到,埃温河畔的这座教堂仿佛就是他一人独享的神圣墓园。
曾经哺育过这位伟大诗人的埃温河从圣三一教堂和皇家莎士比亚剧院之间缓缓流过;潺潺的流水声永不停息,犹如为诗人不朽的灵魂低吟曼唱的一曲悠长的挽歌。河的两岸绿柳成荫,白鹅灰鸭在宁静如镜的水面悠闲自得地浮游。十八世纪英国著名演员大卫•伽里克在此漫游时,曾经留下动人的诗句:
银光闪闪的埃温河呵,你在缓缓地流淌,
在你河畔,莎士比亚常梦到不朽的万物;
籍着月光,仙女们在他的绿床周围起舞,
因为他头枕的芳草地是一片神圣的沃土。
在皇家莎士比亚剧院的前方,隔着埃温河,有一块名叫班克拉福特的大花园。那里有莎士比亚和他戏剧中的著名人物的青铜塑像。这位不需要冠冕和权杖的人性之王,身披中世纪的长袍,左手握纸,右手执笔,以一种凛然的姿态坐在有青铜桂冠环绕的纪念碑顶部的一把椅子上。在纪念碑的四周,是他创造的四个有代表性的人物:手托骷髅头、沉思生死问题的哈姆雷特王子,心理阴暗、又深爱丈夫的麦克白斯夫人,贪杯好色、喜欢吹嘘、大腹便便的约翰•福斯塔夫爵士,以及朝气蓬勃、双手托举王冠的哈利王子。我抚摸着这些雕像,既为突然之间跟莎士比亚戏剧长廊里的这些著名人物贴得这么近而兴奋,又为古板、狭隘、自恋甚至自大的英国人感到羞愧。莎士比亚毕生创作了三十九部戏剧,除了历史剧,其他很多剧本都是采用异国素材创作的;但是在这个洒满阳光、充满生机的花园里,在这个有远处的教堂尖塔俯瞰的地方,环绕莎士比亚塑像的四个人物除了来自北国丹麦的哈姆雷特王子,其他三位没有一个不是来自英国本土。不过,我想,莎士比亚所创造的人物应该并不在意被搞成几尊僵硬的塑像,因为他们早已活在、并且将永远活在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的心里。
春季的莎士比亚故乡宁静,明媚,宜人。倘佯在这位文学巨人曾经生活过的土地上,我心里笼罩着岁月悠悠和不朽事物就在周围的空气与遗迹中的复杂感触。我一面遥想十六世纪斯特拉特福镇美丽如画的乡村风貌,一面默默地感谢这方圣土,因为正是她为整个世界养育了永远也读不完的莎士比亚。
二〇〇七年三月一日
neruda 发表于 >2007-3-7 13:21:35 [全文] [评论] [引用] [推荐] [档案] [推给好友] [收藏到网摘]
2007-2-14
莎士比亚老人,你好!
莎士比亚展览中心的莎翁画像
neruda 发表于 >2007-2-14 17:01:00 [全文] [评论] [引用] [推荐] [档案] [推给好友] [收藏到网摘]
2007-2-14
莎士比亚故居的院内
neruda 发表于 >2007-2-14 16:55:55 [全文] [评论] [引用] [推荐] [档案] [推给好友] [收藏到网摘]
2007-2-12
一个人的莎士比亚
(未经作者本人许可,请毋转载)
一、
二○○五年三月,在英国参加完伦敦书展,我怀着朝圣者的心情跟随出访团参观了莎士比亚的故乡,埃温河上的斯特拉福小城。英国人把这座小城称为“莎士比亚的世界”,因为这里有莎士比亚故居、莎士比亚展览中心、皇家莎士比亚剧院、莎士比亚学会、莎士比亚书店、安葬莎士比亚的教堂,等等。据说这座小城的本地人口只有六万,但是因为莎士比亚的宏名,每年有四百八十万左右的游客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来对这位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巨人进行朝圣。
走进莎士比亚故居,一种庄重肃穆的情绪立刻就会把你俘获,仿佛一五六四年诞生在这里的伟人的气息穿越了数百年,仍然弥漫在四周。这是一幢普通的带阁楼两层小楼,典型的十六世纪英式建筑,木质结构的房屋框架,斜坡瓦顶,泥土原色的外墙,凸出墙外的窗户和门廓。在二楼的一张方桌上摆着一册大部头的签名簿,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排着长队,在上面写上自己的留言,向伟大的诗人表达自己由衷的敬仰。我用工整的汉字在上面写到:“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农民之子跨越时空前来朝拜”;内心祈祷着,梦想藉此向这位洞悉人性的王者求取一点踏入文学之门的灵感。小楼的后院,是一方伊丽莎白时代风格的小花园,种植着风铃草、紫罗兰、迷迭香、金盏花等花草,还有几株桑树、胡桃,以及一棵有着伞状巨冠的青松――据说这棵松树是莎士比亚亲手栽种的。郁郁葱葱的小花园仿佛象征着莎士比亚的生命常青不老。站在花园一角莎士比亚的半身雕像旁边,我心里固执地翻腾着一个念头:这座小花园虽然色彩缤纷,但莎士比亚创造的文学世界更加丰富多彩、包罗万象。读大学的时候,我曾在一本英文书里读到一句话,一直深深铭刻在心:Everything in human is in Shakespeare(人性中所具有的一切,在莎士比亚这里全都存在)。
距离莎士比亚诞生地不远,在静静流淌的埃温河旁边座落着皇家莎士比亚剧院,每年这里都上演莎士比亚的经典剧目。剧院斜后方,隔着埃温河,一座教堂的尖塔巍峨挺拔,莎士比亚的陵墓就在那里。据说,在我们这位戏剧皇帝的安葬处矗立着一块扁平的石碑,上面有四行诗句乃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好朋友,看在耶稣的份上,请莫动手,
不要发掘这里掩埋着遗骸的土丘。
爱惜这里的墓碣会得到福佑,
移动我的遗骸将遭受诅咒。
也许正是这几行诗句的作用,这位戏剧皇帝的遗骸一直不受侵扰地沉睡在这里,让后人感到这座教堂仿佛就是他一人独享的墓园。曾经哺育过这位伟大诗人的埃温河从教堂和剧院之间潺潺流过,河的两岸绿柳成荫,白鹅灰鸭在宁静如
不知
看电实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