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银杏树,静静地站在那里,几千年的风花雪月在婆娑的树冠里浓缩。
他来自于远古的一颗种子,偶然落在商朝的那片水与月,然后就生根发芽,慢慢粗壮,他的根蔓延了几千年,一直延伸突兀到了今天。
那是一棵沧桑的树,瘦瘦的枝,嶙峋的骨,三千多年的风霜,它的身子几经僵硬,粗大的石柱支撑着他僵直地伸了几千年的手臂,将身体繁茂延展一片,遮了日,怀了月,将宇宙几千年的故事倾听,看人间车水马龙,除了瑟瑟的风声,几千年却不曾妄作一评。
那棵树,曾经新鲜过纣王鹿台的燕语莺声,好奇过周武王的猎猎人马,悲伤过秦军坑赵几十万人马的血行,楚汉相争,三国称雄,大唐盛世,大宋的悲声,胡儿的挥戈,明朝的中兴,清朝几百年的岁月,早已将他的眼睛看累,将他的记忆模糊:去的去了,来的来着,来去的世间,又是怎样的变迁呢?几千年的盛衰兴亡,在他的耳边,早就化作了昨日的云烟。宠辱何在?不如且听那山间瑟瑟的风声!
站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树干的瘦削,我渴望着他怀抱着我,让我融入他的血液,悄悄地流到他根的深处,去历时空穿梭,给我一点叶脉的鲜活。
他是一位老者,从刀砍斧削的远古一直到车水马龙的喧嚣,我不知道他的年轮里记录了多少故事。多少金戈铁马曾在耳边回响,多少文人的文字载叶片间翻过,多少年的风霜雪雨,多少朝的悲欢离合,倾听过多少人的爱情吟咏,见识过多少家的人间温情,你却只是默默,无言处只有叶片翻飞,风声吟哦。
你本身就是一部书,年轮就是你的文字。每一根枝条,每一条刀砍斧凿的脉络都藏着故事,我多么想啊,每年每天每日每晚依在你的身边,听你诉说。
你自己就是佛,人间最明争暗斗的是什么?名,利。我这么说吧:假若你也是千百年间形形色色的俗子一个,那么你如今你不会站立在这里,你早已化作了一截树桩,你的根也早已腐朽湮灭。
你成就着你,只以无言的沉默,让所有的有形之物随风去吧,你巍峨粗壮的存在,就是生命价值的诉说。
树啊,你这三千多年的躯干,我曾经一怀一怀地丈量过,我的臂膀量过了商周,量过了秦汉,量过了唐宋,量过了明清,七搂八抱一媳妇的身躯里的血脉,从远古一直延续到今朝。
再过多少年,我也走了,树啊,你可否记得我也曾来过?如同刘勰在你的树下将《文心雕龙》雕刻?我想你依旧是不作声,只以千百年来一贯的姿势向我轻轻摇曳。
树啊,我相信你茂密了千年的枝叶,一定会留一份缘给我,因为我那牵牵绕绕的红线线,因为我曾经幻化为你,在你的心里逗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