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
这是三个女人的故事,虽然处于不同的时空,却都渴求更有意义的生活。除了各自的恐惧与渴望,把她们联系起来的还有这个名字:戴罗薇夫人。
弗吉妮娅·伍尔芙(妮可·基德曼),住在1920年代的伦敦郊区布鲁姆斯伯利,开始写她生前最后一部小说《戴罗薇夫人》(Mrs. Dalloway),被写作的天才燃烧的同时,游走在疯狂的边缘。在这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几乎被沮丧击溃。
提供一个很好的影评:
“死亡就是反抗。死亡就是一种与人交流的努力,因为人们感觉要到达中心是不可能的,这中心神奇地躲着他们;亲近的分离了,狂喜消退了,只剩下孤单的一个人。死亡之中有拥抱。”
——《达洛维太太》
宁静降临到这个午后。
这可以是任意季节的一个午后,属于任意一个人的午后,可以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也可以是布朗太太的,或者是克拉丽莎的。三个不同的女人,同样都被潮水吞没,穿过明晃晃的阳光,是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花园中。那只鸟蜷缩在草地上,双翅合拢,紧贴身体。它似乎想化成一粒石子,以沉默面对这个破败的世界。它的一只眼睛还微睁着,闪着黑色的光彩,灰色的双脚已蜷起,像是又回到了它生命原始的卵壳中。阳光洒在它的身上……嗯……要再放上一朵玫瑰,我们总是希望美丽的生命能够不断地繁衍,那么美的玫瑰才不会消亡。死亡在这一刻,像山泉一样甘甜,清泠。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想亲吻死亡的面颊,像亲吻镜子里的自己。
每个女人都是一只鸟。
当面对心爱的人。她会激动的浑身发抖,每说出一句话就像印在情人唇上的一个吻(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呀),身体轻盈地可以飞翔。此时的微笑是她们幸福的炫耀。当推开厅堂的门时,她会觉得:“如果现在死去,现在就是最幸福。”(《奥赛罗》第二幕第一场)此时的死亡只不过是她可爱的唇边呼出的空气,带着甜蜜的味道。生命的终结者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收起它锋利的镰刀,像只渴求温存的小猫,发出“呼噜噜”的讨好声。
“时时刻刻”中的女人都拥有自己美好的爱情,有深爱自己的男人,她们也曾欢欣雀跃过。可每样东西都有它的两面性。爱的魔法让人如此幸福的同时,也有它可怕的毁灭性。弗吉尼亚在《达洛维太太》中就写道“爱情也有毁灭性,一切美好的东西,一切真实的东西都会消亡。”
在电影中我没有听到克拉丽莎内心的独白,只看到了梅里尔•斯特里普忧伤的眼神和那次崩溃的恸哭。哭的时候,她蜷起了身子,如同那只死去的小鸟,想以一种安全的方式求得安慰。当你越爱一个人,就越怕失去他(她)。那时,注定将要面对的失去使我们对死亡有了深深的恐惧感。
在小说中,克拉丽莎感叹道:“这个世界上爱太少了。”这话比在电影中看到她的眼泪更让我动容。爱是那么的容易消逝——在吵闹中,摩擦中,矛盾中。当女人不爱一个人,却不能够忘记他,于是他的影像不断盘旋在她的脑海,她批判着他,她从未如此公正的、客观的评论着谁,甚至连他剔牙齿的样子都让我们厌恶。这是女人遗忘的方式——让自己讨厌他。这时她说的讨厌就是讨厌,没有任何妥协的意味。如果,她无论如何也忘记不掉了,那就一定还爱着他。
女人的细腻与敏感是男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像布朗太太那样我们看来很幸福的女人却因为一本书而想到自杀,更是许多人无法想象的。我想这是她羽毛上自由的光辉被阳光唤醒的作用吧。家庭是每个女人的牢笼——幸福的牢笼,她只是想冲破这个牢笼,寻找自己的世界,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即使要用死亡来交换。克拉丽莎需要毁灭了的爱情,需要站在黑夜那遭风雨侵蚀的大街,没有人会打探她的下落;布朗太太渴望死亡,这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可爱的想法,并不让人感到可怕。当她抛下了自己的孩子,进入那个旅馆——一个无所谓生死的空间,死亡就不再奇怪了,仿佛像清晨的冰原或者沙漠般自然。她觉得自己可以在那一刻终于可以抛弃这个破碎的世界了,不管家庭责任什么的。在那一刻,她终于扑闪着翅膀飞上了天空,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是那自由的快乐仍是无法形容的。
电影中展现的那种悲伤是绝望的,是一种刺骨的痛,让女人可以落下眼泪的那一种。然而在《达洛维太太》里,悲伤被弗吉尼亚赋予了不同的风景。我从未见过如此细腻和非同寻常的描写,似乎每一阵风都诉说着心情,每一次衣襟的摆动就是一次思绪波动。在她的世界里,有一种让人很痛却宣泄不出来的悲伤,那是一种憋闷、压抑的绞痛,那样的悲伤只能被困在风中,撞击、摇曳、呻吟着。只有读者自己才可以体会那种整颗心煎熬在地狱的灼伤。而灵魂的死亡似乎不过是结束这种伤害的唯一的美丽的方式。
“可怕!可怕!”在阅读的时候让人真的想大声的喊出这样的话来。我总要小心地提防不要被那片没有边际的深海所吞噬。在这里,瞬间的心情、即逝的情感、短暂的触动、游离的思绪,像人体中绵延不绝的血液,循环往复。
书中的达洛维太太像是一只躲在树叶背面的小鸟,受不到任何保护,而四周是冷漠的世界,有无数在黑暗中奔逃的影子,树枝折断的声音都能惊吓到她。我想,她是有些神经质的,她过得并不幸福,我能看到她的恐惧,她对死亡的惧怕。她知道自己很年轻,与此同时又不可言状的衰老。
说到衰老,这让我不禁想到了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和电影《一一》。看过《情人》的人,也许会忘记那个女孩的麻花辫,忘记她的旧丝缎裙子,忘记她花朵一样的身体,忘记她绝望的眼神渐渐黯然破败,但一定不会忘记她用凋零的花瓣般嘴唇说她觉得自己已经老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说出这样的话。当时,觉得很震撼,但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有那种感觉,只是隐隐感到那种疼痛。后来,看到《一一》中的那个小男孩,在电影的最后也说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还是觉得很真实,很苍凉。再有就是这一次达洛维太太说的了。渐渐的,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都还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说自己老了。衰老的人不在乎年龄的大小,而在于心能承受的生命限度。
每个人也许是从一出生就在衰老了,如果说花开就是为了凋谢,那么出生就是为了死亡,而衰老就是死亡的前奏。只是当我们年轻时,死亡似乎离我们很远,人们无法顾虑那么久远的事情,只是每天不停地为目标奋斗着,也许是考大学,也许是找工作,太多的烦恼让我们意识不到自己的衰老。但当我们达到一个饱和的限度时,当我们的生命再也不能承受这个世界时,我们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华滋华斯说过:“当心灵被匆忙的世界占据,感到厌倦,失去乐趣,孤独的感觉,多么浓郁。”当我们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当我们脱离了轨道,当我们饱经了磨难,我们开始排斥这个世界,开始质疑,忽然我们会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米兰•昆德拉在他的著作《慢》中写道:“……伏在摩托车龙头上的人,心思只能集中在当前飞驰的那一秒钟;他抓住的是跟过去与未来都断开的瞬间;他置身于时间外;换句话说,他处在出神的状态;人进入这种状态就忘了年纪,忘了老婆,忘了孩子,忘了忧愁,因此什么都不怕;因为未来是害怕的根源,谁不怕未来,谁就天不怕地不怕。
速度是出神的形式……跑步的人跟摩托车手相反,身上总有自己的存在,总是不得不想到脚上的水泡与喘气;当他跑步时,他感到自己的体重、年纪,就比任何时候都意识到自身与岁月。”
我觉得,用这段话来解释人的衰老也是很恰当的。那些物质的追求让人们坐上了云霄飞车,刺激与尖叫让我们看不到所处的世界,看不到自己的衰老与孤独。当我们遇到阻碍或是走累了,停下脚步才惊觉自己的衰老。
达洛维太太曾在爱人离开的时候哀伤的说,“他已经离开了我,我将永远孤独。”她怕的不是失掉那份爱情,而是要一个人孤独的面对这世界。孤独让人像是处在跑步的状态中,那种人很容易看到未来。当人看到死亡的威胁,他就老了。
常常,我们越是感知到死亡的步伐,我们就越热爱自己的生命,于是就更怕失去它。可是,我们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呢?我们总是年复一年地在学习英语;我们的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体重总是限制我们的饮食;我们憎恨背叛,却背叛了自己,努力讨别人喜欢;对我们的谣言永远比对赞美传得要快,就像瘟疫的肆虐无法控制;对于生活,我们永远不能控制;刚过完一小时,另一小时就又来了;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什么时候才能厌倦?要过多久才能质疑?时间撕裂着她的外壳,把生活倾泻到我们身上。她把我们分裂成很多份,取走一些无关痛痒或是珍贵的记忆,留下了残缺的我们在大海的潮汐里盘旋。死亡,总是那么令人难以相信事实,让人难以相信我们终有一天会消亡,消亡在这曾让我们如此热爱的分分秒秒中——尘归尘,土归土。
关于自杀。达洛维太太说她有一次把一先令硬币扔进蛇形湖里,以后再没有抛弃过别的东西。但是那些人却抛弃了自己的生命。有时人们抛弃生命,不是因为绝望,更像是一种反抗孤独的拥抱。“死亡就是反抗。死亡就是一种与人交流的努力,因为人们感觉要到达中心是不可能的,这中心神奇地躲着他们;亲近的分离了,狂喜消退了,只剩下孤单的一个人。死亡之中有拥抱。”
在电影中,理查德的死亡是安详的,平静的,孤独的,选择放弃的人都是孤独的。
理查德只是静静的坐在窗台上,温柔地跟克拉丽莎说:
“十九岁时我爱上了路易斯,同时也爱上了你”
“我爱你。这话听起来很老套吧?”
“世界上没有谁比你和我在一起更幸福的了。”
他的神态很镇定、安详,只是朝窗外挪了挪,就轻轻滑离了窗台,摔了下去。像一片树叶从枝头飘落一样。
我想谁都不能说理查德不够勇敢地面对生活,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勇敢地去创作,更重要的是他勇敢地去爱,且违反常理,以特殊的方式去爱。他除了克拉丽莎还爱上了一个人,碰巧那个人是个男人。不论身处哪个年代,这种爱都如此勇敢与执着,令人感动。
“无需再怕骄阳酷暑,也不畏惧肆虐寒冬。”他的勇敢真的如同这句话所说的一样。
但是,从他染上病的那一刻起,理查德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烦透了面对这世界,时间对他来说变成了难以打发的东西,像一朵巨大的花一样不停啃食着他。他并不想用死亡寻求同情,只是想创造一种活生生的、足以令人惊奇的东西,使它就像一个人一生中的一个早晨。最普通的早上——窗外有美好的景致,人们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
人们呕心沥血创作小说、续写诗篇、拼命工作、养家糊口,怀着满腔热血与对生命的热爱,但是所有的这些都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一部分人迫不及待地选择自杀,更多的人等待着病魔夺走生命,或者等待生命缓缓地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生活中已知的和未知的艰难让我们如勇士一样,不停地同时间争夺着一小时又一个小时,一天又一天。即使这世界布满了黑暗与恐惧,我们依然深爱着它,就像深爱自己的生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会有厌倦的那一天。我们的降生就像是对生命许下的誓言:要永远爱着这生命。可是,永远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可以一直爱着这生命直到生命的尽头,却无法做到永远。我们可以一边说着“我爱你,却无法与你相守到永远”一边放弃这挚爱。弗吉尼亚在片尾的画外音中道出了影片的主旨:“要直面人生,懂得人生是什么,热爱人生,不管它是什么。最终要了解它。然后才能放弃。”我们只有在体会过、拥有过、感悟过后才能放弃,才能坦然地面对死亡。
最后,让我们再回到电影中。三个故事的共同点除了同一本《达洛维太太》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就是三个女人都有同性恋倾向。弗吉尼亚和她的姐姐;劳拉和她的朋友;克拉丽莎和她的同居女友。
有着这样的设计,没有什么刻意的雕琢,也不做作,更不会让人心生什么龌龊杂念,反而是一种质朴的美丽。
其实,女性对女性的感情是纯洁的、彻底地无私,与对男人是不同的。面对男人,尤其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女人通常都只会在意自己的外表够不够漂亮,会为裙子破了一个洞而脸红,为说话的不得体而懊恼。男女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动物间的那种原始的性吸引。可面对同性,女人会放肆地笑,大声地说话,更多地触及到自己的内心,思考话语的含义。当女人对女人产生爱情,是的,我可以说这就是爱情,这感情大都是甜美的,是出于一种保护欲的。如果,不考虑传宗接代的问题,女人没有男人,相互依靠,也可以很幸福的生活。就像“自梳”中的两个女人,虽然她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但那份感情却是乱世中的一缕纯洁。
有人认为电影隐喻了“无论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女人都是忧郁、脆弱而神经质的,她越是力图改变这一切,就会陷得越深……”。可我不是这样认为的,凡是看过《达洛维太太》的人更不会这样扭曲女性的美好。影片中三个出色的女演员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展现出了女人脆弱而坚强的那迷人的一面。不论是最后沉入河底的弗吉尼亚,还是自杀未遂的劳拉,亦或是失去爱人的克拉丽莎,她们都深爱着这个世界,极力想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不论她们选择了怎样错误或是正确的方法,她们都不断争取,就算陷入绝望,沉入水底,她们仍勇敢的追寻着,不在乎世俗的嘲笑或是不理解。
宁静降临到这个午后。我静静地坐在阳光里,望着天空暗哑、混沌的蓝色。记忆中的海浪向我袭来,浪花翻卷着没过我的膝盖,我的腰,我的肩……海浪不断跃起,接着又摔向海面,然后再跃起。我渐渐无法呼吸,耳边只有“咕咚咚”的水声在回荡着,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孤独。我试图在水中睁开双眼,看到了更加阴沉的灰蓝色。恐惧包围着我,海浪不断在我头顶发出叹息声,每次它们摔落下来跌碎时,那哀鸣就刺进了我的心。我想挣扎,冰冷融化了我的力气。在时间的流逝中我渐渐失去了重量,大海承受着我的体重,我的忧伤。我全部的意识就是听到整个世界对我喊着“结束了……结束了”。海浪声离我越来越远,可海鸥的叫声在很远的地方却依然清晰,它们翅膀在拍打前会有轻微的颤动,在很远的地方颤动,颤动。
宁静降临在这个午后。我同三个美丽的女人一起邂逅了达洛维太太,享受着与她共同度过的时光。
有关电影:
2002年的这部描写女人情感的电影,在不同的时代和环境下审视了三个女人都怀着对自由的渴望与恐惧,挣扎与追逐的故事。1920年的伍尔夫,在燃烧着才华,创作《达洛维太太》的时候,也走在崩溃的边缘;生活在二战末期的家庭主妇,正怀着她的第二个孩子,读了伍尔夫的小说后萌生了自杀的念头;1990年的克拉丽莎与伍尔夫小说中的主角的名字一样,她的朋友身患重病,这样的悲痛让她难以承受。这三位女性被《达洛维太太》这部小说紧紧联系在一起。
“时时刻刻”这部电影的结构被很多人津津乐道,电影讲述了三个女人的故事,这些故事靠导演巧妙的剪接联系在一起。在这些过度段落起到连接作用的可能是一本书,也可能是似曾相识的风景,但是让这些过度看起来自然、不留痕迹的则是三位主角情感的延续,这也是这部电影运用这种手法高过一些其他同类电影的地方。在法国版“谜情公寓”中,类似的过渡可能表达的是情感的对立,也赋予这种过度手法奇妙的效果。毕竟,电影中种种剪切、配乐技巧,各种精巧设计的结构都是为了人物情感的表现服务的,而不能本末倒置。“致命魔术”就是个糟糕的例子,克里斯多夫•诺兰沉浸在两位男主角互相残害的快感中,不断重复的手法,不但让效果单调乏味,也突出了两个主角内心的空洞、充满罪恶的一面。与其这样,不如像同样是与魔术有关的“魔术师”那样,老老实实的讲故事,在细节上下功夫。类似失败的例子还有“红色小提琴”,穿梭于历史之中的那把小提琴,演奏的不过是一些虚假到让人难以理解的情感,而非像“时时刻刻”这般真挚感人。归根结底,一个电影是否能触动人心,还是看他所描述的情感是否能打动人心,技术结构不过是传达情感的手段。
转载请注明作者:九尾黑猫
劳拉·布朗(朱丽安·摩尔),一个生活在二战末期的洛杉矶的家庭主妇,正在阅读《戴罗薇夫人》,这本书使她的生活发生了重大变化。那天她正在准备她丈夫的生日派对,肚子里有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她却和弗吉妮娅笔下的戴罗薇夫人一样,萌生了自杀的愿望。
克拉丽萨·沃甘(梅丽尔·斯特里普),现代版的戴罗薇夫人,居住在1990年的纽约格林威治村,她深爱她的朋友理查德,一个才华横溢,却因艾滋病而濒死的诗人。理查德给她起的外号也是戴罗薇夫人,因为她和戴罗薇夫人的名字一样,都是克拉丽萨。
她们的故事交织到了一起,在每个时空,女人都被压抑,但更多的是抗争和自由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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