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讽刺信神仙而求长生者。以嫦娥为例,说她偷吃不死之药成仙以后,在月宫里永远品味着孤独寂寞的滋味。诗人在讽刺虚妄的同时,提出了一个重要的生命哲学问题: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由这一问题牵连而出的问题是:人应该怎样生活?长寿甚至长生的目的是什么?在爱和长生不老之间,现实的人应该选择什么?作者显然并不赞成嫦娥那样牺牲现世的生活而换取长生不老。他认为那样孤独寂寞的长生,实际上正是对生命的折磨和摧残。与其如此,还不如人间儿女们那样有悲欢地热爱、有聚散地执着更有意义。 这首诗的艺术技巧也很成熟。全诗旨在揭示人生哲理,但完全不用概念化的语言,而是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启发人们去思考。
李商隐不仅是晚唐诗坛一颗耀眼的明星,即使在中国整个诗歌史上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诗歌的朦胧多义性虽然思想内容千百年来很难让人理解,但他那可供神游的意境,却很容易在读者心中出现,以及优美意境背后的人生思索也了然于胸。《嫦娥》即是这类诗的典型。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辰。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云母屏风是镶嵌装饰着云母的屏风,长河是银河,晓星即黎明前出现于东方夜空的启明星。这两句的意思是:孤灯独对,索居深宫的嫦娥,在天色微明时又度过了一个不眠的长夜。一二两句简单的交代了嫦娥的生活环境。”云母屏风烛影深“中着一”深”字最能点明深意,深又时间长久之意,也可以和世间生活的深宫联系起来,用字这里正好表明了对那种并不如意的神仙生活的厌倦。当人们对循环往复的世俗生活厌倦之后,或是在现实生活中不得志,于是就想寻找另一种寄托:驾鸾凤,升紫府;骑白鹤,上瑶京。参满天之华彩,表妙道之殷勤。却不知这种若恍若惚,如杳如冥的神仙生活有一天也有过够的时候。嫦娥就是这样一个仙子。《淮南子 览冥训》中记载: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以奔月。高添注:“嫦娥,羿妻,羿请不是之药于西王母,未之服之,嫦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
相传可能当年后羿射日有功,西王母才赏赐不死之药,而过够了凡间劳苦生活的嫦娥先偷吃,结果她成仙了。但如今为何后悔偷吃了灵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灵药虽然使生命获得了永恒,但也注定是一种永恒的孤独。人活着应该是快乐的,如果不快乐,即使活上几千几万年又能怎么样呢?很显然嫦娥是不快乐的。那种天上人间,无法相见,只能夜夜相思的夫妻离别生活怎能快乐?
绝句难写,但对李商隐这样的大家来说还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区区二十八个字通过对一个千古遗憾的神话典故的运用,就勾勒出一种高远清寂之境和永恒的寂寞感,沟通了不同类型的人物某种近似的心理,从而使诗歌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加以解读。又人认为此诗是李商隐对封建统治者崇奉神仙,信任方士以求长生不死之药一类人的愚妄行经大胆的否定和嘲讽。虽又点道理,但似乎又太牵强,李商隐自己毕竟也学过道。
刘学锴解此诗认为:“嫦娥窃药奔月,远离尘嚣,镐局琼楼玉宇,虽极高洁清净,然夜夜碧海青天,清冷寂寥之情固难排遣。此与女冠之学道慕仙,追求清真而又不耐孤孑;与诗人蔑弃庸俗,向往高洁心境均极相似。连类而及原颇自然。故嫦娥女冠诗人实三位而一体,境类而心通”。(刘学锴 《李商隐诗歌截集》黄山书社 2001年)女冠宋华阳乃李商隐年轻时追慕的女子,但终于没有结成连理良缘。刘的解注似乎更能让人接受,也更符合李诗的特色:形象大于思想,艺术形象蕴涵之丰富性,常以其同构对应之关系,而可亦此亦彼。
《嫦娥》诗子数不多,却极尽特色。撇开那种朦胧多义的思想内涵不论,又有一个人生大问题摆在了面前:人生究竟在追求什么?我们追求的东西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嫦娥当年豪气风发,抛夫背义,偷吃灵药,得登仙府后也并不快乐,女冠宋华阳,诗人自己呢?人生何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