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府县志在对风俗事象的记述中,对迷信鬼神,几乎都持否定态度。清光绪《海阳县志》说:“贫富咸信鬼神,疾病托命于巫。更有称能觅死者,名曰师姑,述生前事,愚妇听至哭泣。…‘其祠庙庵观,无一乡一都不有。每有所事,辄求珓祈签,以卜休咎。有曰降乩者,自称为人禳灾,咒水出符……至登刀梯、卧钉床、走火路等事,多属不经,为可粲耳。”
《潮州志·丛谈志》记录有几则宋明时其除妖魔鬼怪的事。如《焚庙绝凶祀》记宋政和间潮州通判沈造到任时闻有韩山神,须男女以祭。沈造即焚其庙、毁去神像,得巨蛇,杀之,凶祀遂绝。还有《杀妖蛇》一则,记宋时潮州有一佛寺内有大蛇被祀为神,前后到潮州为官者都祭祀它,有一位太守不信奉它,逢天旱,当地人就说是太守不信奉蛇神所致,这位太守便到蛇神庙去祭拜,“大蛇蜿蜒出”,将他吓得暴卒。时广东经略安抚使胡颖闻此事,命令寺僧将蛇抬出来杀了,将寺毁了,又将寺僧判了罪。
最为人熟知的是明代有两位潮州知府破除迷信的故事,都在上述志书中记述。一为王源除怪石,一为郭子章驱独鬼。宣德年间,王源任潮州知府,修建广济桥,时闻西湖山有二怪不作祟,一为蟾蜍石,一为人形骷髅石。王源不信有什么鬼怪,命石工将石扑碎,“琢为广济桥用”,并书“潮州知府王源除怪石”勒碑于破怪石之处。石除怪也没有了,可见原来所谓怪,都是谣言传说。另一位万历年间知府郭子章赴任途中便闻潮州城有独鬼“夜现形淫人婢”。郭子章知是歹徒所为,上任后便写了一篇令城隍神驱独鬼的牒文,亲到城隍庙去,并追问司祝者:“独鬼是什么形状?”司祝说:“独鬼知道知府大人要叫城隍缚他,他赶快走了。”独鬼是何物,与司祝又什么关系,不难推断。
清代也有许多官吏破除鬼神迷信的事例,最坚决的莫过于雍正年间曾任普宁、潮阳知县的蓝鼎元。他是一位正统的儒家学者,主张除崇祀儒家圣贤和祖宗、忠烈外,余者皆视为旁门左道。他在其所著《潮州风俗考》中,多方面抨击潮州陋俗,其中列举了“沉迷风水”、“信巫觋”等等迷信事象,说“鬼怪盛而淫邪兴”。所以,凡遇迷信害民之事,他都坚决清除。潮阳城有个巫婆林妙贵,自称后天教主,人称仙姑,与其自称仙公的奸夫胡阿秋狼狈为奸,在城北建庙,妖言惑众,说能役鬼驱神,为人治病求子,能使寡妇再会亡夫。远近各县求之者甚众,痴男怨女数百人尊之为师,日夜胡混,伤风败俗,甚且还演戏多日,大张旗鼓。蓝鼎元闻知,急令衙役拘捕,岂料这些衙役也怕“神仙”,豪绅宦眷也从中庇护,结果没有抓到一个人。蓝鼎元便亲自带队直捣妖穴淫馆,从密室淫床中现抓到十余人,并缴获能令人闻之便醉倒的闷香(迷魂香)等一批罪证,讯知其害人骗人真相,将主犯胡阿秋、林妙贵缚赴游街示众,大枷处死,再将淫祠没收,改建为棉阳书院,成为潮阳一县文教重地。
清代末年至民国初年,潮汕接受科学知识的渐多,一部分先进知识界和官吏,已完全不相信有鬼神之说,并坚决铲除迷信。清末潮阳县东山高等小学堂总教习、民国初年首任潮阳中学校长萧凤翥就是其中一人。萧凤翥初任东山书院高小学堂总教习时,其校址附近神庙甚多,迷信风极盛。当时东山校门前是“望仙桥”旧址,有两棵大槐树,被一些善男信女当作树神祭拜,人来人往,烟火缭绕。萧风翥命校工阿尾搬掉香炉,将地方清扫干净,阿尾迷信,他对两棵槐树说:“我是奉校长之命而干,求树神宽宥”。晚间回家后,心神不宁,大嚷大叫,头痛恶心,浑身不畅,由家人向萧校长请假,萧凤翥给了些钱,嘱延医服药,然后执手杖,对着槐树喝道:“你果其作怪,我明天把你连根挖悼”。阿尾家人十分骇异,将情形告知阿尾。翌日阿尾竟神志清醒,疑虑消除,照常上校工作。接着,萧风翥将东山古迹“曲水流”附近庙内“水仙爷”、“注生娘”等神像搬出焚毁,引起县城当时一番轰动。当时棉城一些地痞流氓,经常利用神像敲诈商家富户,常在半夜三更,到城隍庙内搬出“皂隶”神像,置于富户或商店门口,翌晨向其主人敲诈钱财。有一次,地痞流氓搬两身“皂隶”像,置于萧风翥住宅“耐轩”门口,翌晨,萧风翥发觉,即将神像焚毁,并联系当时治安部门,惩办肇事流氓,从此杜绝地方弊害。一次,萧风翥家中的小孩患麻疹,家属求神祷佛,安设“娘炉”,萧凤翥对此进行劝阻,以科学道理告诫家属应请医诊治,并将家中“娘炉”销毁。影响所及,不少亲朋戚友亦仿效其做法。萧凤翥认为人死后,按照家庭财力,办理丧葬,毋须延僧理忏。他认为诵经念佛,事属虚幻,乃浪费人力财力,毫无意义之举,告诫家属遵守教训,传说在他死后其家属子孙,并无办理延僧念佛之事。
魏文侯时,西门豹任邺县令。他到邺县,会集地方上德高望重的人,问他们有关老百姓痛苦的事情。这些人说:“苦于给河伯娶媳妇,因为这个缘故,本地民穷财尽。”西门豹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回答说:“邺县的三老、廷掾每年都要向老百姓征收赋税搜刮钱财,收取的这笔钱有几百万,他们只用其中的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媳妇,而和祝巫一同分那剩余的钱拿回家去。到了为河伯娶媳妇的时候,女巫行巡查看到小户人家的漂亮女子,便说‘这女子合适作河伯的媳妇’。马上下聘礼娶去。给她洗澡洗头,给她做新的丝绸花衣,让她独自居住并沐浴斋戒;并为此在河边上给她做好供闲居斋戒用的房子,张挂起赤黄色和大红色的绸帐,这个女子就住在那里面,给她备办牛肉酒食。这样经过十几天,大家又一起装饰点缀好那个像嫁女儿一样的床铺枕席,让这个女子坐在上面,然后把它浮到河中。起初在水面上漂浮着,漂了几十里便沉没了。那些有漂亮女子的人家,担心大巫祝替河伯娶她们去,因此大多带着自己的女儿远远地逃跑。也因为这个缘故,城里越来越空荡无人,以致更加贫困,这种情况从开始以来已经很长久了。老百姓中间流传的俗语有‘假如不给河伯娶媳妇,就会大水泛滥,把那些老百姓都淹死’的说法。”西门豹说:“到了给河伯娶媳妇的时候,希望三老、巫祝、父老都到河边去送新娘,有幸也请你们来告诉我这件事,我也要去送送这个女子。”这些人都说:“好。”
到了为河伯娶媳妇的日子,西门豹到河边与长老相会。三老、官员、有钱有势的人、地方上的父老也都会集在此,看热闹来的老百姓也有二三千人。那个女巫是个老婆子,已经七十岁。跟着来的女弟子有十来个人,都身穿丝绸的单衣,站在老巫婆的后面。西门豹说:“叫河伯的媳妇过来,我看看她长得漂亮不漂亮。”人们马上扶着这个女子出了帷帐,走到西门豹面前。西门豹看了看这个女子,回头对三老、巫祝、父老们说:“这个女子不漂亮,麻烦大巫婆为我到河里去禀报河伯,需要重新找过一个漂亮的女子,迟几天送她去。”就叫差役们一齐抱起大巫婆,把她抛到河中。过了一会儿,说:“巫婆为什么去这么久?叫她弟子去催催她!”又把她的一个弟子抛到河中。又过了一会儿,说:“这个弟子为什么也这么久?再派一个人去催催她们!”又抛一个弟子到河中。总共抛了三个弟子。西门豹说:“巫婆、弟子,这些都是女人,不能把事情说清楚。请三老替我去说明情况。”又把三老抛到河中。西门豹帽子上插着簪,弯着腰,恭恭敬敬,面对着河站着等了很久。长老、廷掾等在旁边看着的都惊慌害怕。西门豹说:“巫婆、三老都不回来,怎么办?”想再派一个廷掾或者豪长到河里去催他们。这些人都吓得在地上叩头,而且把头都叩破了,额头上的血流了一地,脸色象死灰一样。西门豹说:“好了,暂且留下来再等他们一会儿。”过了一会儿,西门豹说:“廷掾可以起来了,看样子河伯留客要留很久,你们都散了吧,离开这儿回家去吧。”邺县的官吏和老百姓都非常惊恐,从此以后,不敢再提起为河伯娶媳妇的事了。
西门豹接着就征发老百姓开挖了十二条渠道,把漳河水引来灌溉农田,田地都得到灌溉。在那时,老百姓开渠稍微感到有些厌烦劳累,就不大愿意。西门豹说:“老百姓可以和他们共同为成功而快乐,不可以和他们一起考虑事情的开始。现在父老子弟虽然认为因我而受害受苦,但可以预期百年以后父老子孙会想起我今天说过的话。”直到现在邺县都能得到水的便利,老百姓因此而家给户足,生活富裕。十二条河渠横穿御道,到汉朝建立时,地方官吏认为十二条河渠上的桥梁截断了御道,彼此相距又很近,不行。想要合并渠水,水渠将至驰道时,把三条渠道和在一起,架一座桥梁。邺地的百姓不肯听从地方官吏的意见,认为那些渠道是经西门先生规划开凿的,贤良长官的法度规范是不能更改的。地方长官终于听取了大家的意见,放弃了并渠计划。所以西门豹做邺县令,名闻天下,恩德流传后世,没有断绝停止的时候,难道能说他不是贤大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