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是在我国早期封建时代形成的宗教。其信仰内容,具有汉民族宗教意识的特点。史学界与道教界一般都说它形成于东汉顺帝(公元126至144年)时代,至今已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但若追溯到战国时期齐燕沿海一带宣扬神仙方术,《史记.封禅书》所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的方仙道与西汉时托黄帝而言神仙之术、托老子而言修道养寿的黄老道,则这种以神仙信仰为特征的宗教在我国流传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
在我国漫长的封建时代,道教与佛教并称为两大宗教,是封建统治阶级的精神支柱之一。道教对我国封建时代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思想都发生过深刻的影响;同时它也形成了自已独特的宗教神秘主义体系。道教累积了大量经籍与文献资料,是我国古代文化遗产中的一个组成部份。
道教内容十分庞杂,从其主体内容来探索其起源,则道教大致不外是在三种原始宗教意识的基础上衍化而来:一为鬼神崇拜,二为神仙之说与方术,三为黄老学说中之神秘主义成份。
一、鬼神崇拜
在公元前一千几百年前的殷商时代,史前时期的自然崇拜已发展到信仰上帝和天命,初步建立了以上帝为中心的天神系统;原始的鬼魂崇拜已发展到以血缘为基础,与宗法关系相结合的祖先崇拜;梦兆迷信也已发展到求神意以定吉凶的占卜巫术。这在当时是社会普遍的信仰,帝王更是狂热的信奉者。人们相信地上发生的一切事情或后果,都是天神意志的体现,而天神的意志与情绪,是依世人对他崇敬的程度以及行为的善恶而作出的报应。统治者为了取悦于鬼神(这里鬼指祖先,神指上帝,而殷人的上帝即其祖先),祈求鬼神以其无限的权威来维护他在地上的统治,相应地兴起祭祀以宣扬神威和献谀于神。《小戴礼记.表记篇》说:「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这时也就有了管理宗教仪式、卜筮吉凶和祈福禳灾的巫祝,他们的职司是掌握龟筮,而且被认为能沟通神天。所谓巫能以歌舞降神,祝能以言辞悦神。巫的专职就是托言能把神的旨意通过龟壳或蓍草卜筮传达给人,祝的专职就是奉行祈祷仪式,托言能把人的愿望申诉于鬼神。因此巫祝都是祭祀时所不可缺少的人物。统治者往往要把自己的意图披上是神的意旨的外衣,来制服被统治者,巫祝就成了完成这一使命的御用工具。后世道教宫观中司香火者叫庙祝,便是古代留下来的名称。周继殷商而统治天下,鬼神崇拜更有系统,并形成了“天命观”的神学理论。《泰誓上》:
天佑下命,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周人所崇拜的鬼神,已形成了天神、人鬼、地只三个系统。《周礼上》说:
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只之礼。
属于天神的有上帝及日、月、星、斗、宿、风、云、雷、雨诸神;属于地只的有社稷、山川、五岳、四渎之神;属于人鬼的主要是各姓的祖先及崇拜的圣贤。这些也便是后来道教所以成为多神教的来源。后世道教做法事,如建醮坛、设斋供,即古人祭祀的礼仪;唱赞词、诵宝诰,即含有言辞悦神之意;上表章、读疏文,也便是申诉和祈祷之用。因此可知汉代兴起的道教具有古代巫祝遗风,所供奉的神也大多渊源于古人的信仰。
二、 神仙之说与方士方术
神仙之说,其来甚久,早在战国时期,不仅漱正阳、含朝霞、保神明、入精气等吐纳延寿之术为世人所习慕,彭祖之长寿、三神山之仙阙为世人所向往,且载营魄而登霞,掩浮云而上升的幻想登仙之说,也已为世人所乐道和探求。
先秦古籍不少载有关于仙人、仙境、仙药等传说的文字。如
《庄子.逍遥游》: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庄子.天地篇》:
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常无殃。
《庄子.在宥篇》述广成子对黄帝言:「我修身二千百岁矣,吾形未尝衰。」《庄子.田子方》:「夫至人至矣,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庄子出发于出世思想,在《逍遥游》、《大宗师》、《天道》、《列御冠》、《刻意》、《天下》、《应帝王》、《达生》、《田子方》等篇章中,均有对仙人、仙境的描述。
《列子》更引申庄子对“仙人”、“真人”、“至人”之赞美,更夸饰仙境之美妙与神秘。《列子.汤问篇》说:渤海之东很远的地方有一大壑,名曰“归墟”,其中有五座山,一曰岱舆,二曰员 峤,三曰方壶,四曰瀛州,五曰蓬莱。仙人居于“归墟”的五个大山上。
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数焉。
又说,在北海之北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名“终北”之国,无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国中有名“壶领”之山,顶有口名滋穴,有泉水涌出名神瀵,香过兰椒,味过醪醴,分四股流遍全国;人们“不竞不争” 、“不骄不忌”、“不媒不聘”、“不耕不稼”、“不织不衣”、“不死不病”,整天相携歌唱,饥倦则饮神瀵,经旬才醒。
《列子.黄帝》更用幻梦勾画了一个“华胥氏之国”,说那里“国无师长”、“民无嗜欲”,人们“无夭殇”、“无爱憎”、“无利害”、“无畏忌”,“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步”。又说,在“海河洲”中有“列姑射山”,山上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吸风饮露,不食五谷”,“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不畏不怒,愿悫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歛,而己无愆。阴阳常调,日月常明。风雨常均,字育常时,年谷常丰。而土无札伤,人无夭恶,物无疵疠,鬼无灵响”。《列子.周穆王》中说,天上有一个“化人之宫”,“构以金银,络以珠玉”,“耳目之所观听,鼻口所纳尝,皆非人间之有”。
“仙境”皆被描画得美妙而神秘,所谓“仙人”亦皆被描绘成外生死、极虚静、不为物累、超脱自在的能飞行的神人。
有关神仙说的最脍炙人口的一段材料,则是司马迁撰《史记.封禅书》中的一段记述: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
又《史记.武帝本记》云,李少君言于武帝:
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
神仙之说,大抵先出于西北山岳与东南滨海地带。究其原因,其社会因素是:在社会日趋繁荣的历史条件下,人们向深山、海洋开始了探险与开拓的事业,因为山岳与海洋中确有景物宜人的好地方,人们或因避难,或因为风浪所漂泊而偶至妙境,人们的眼界宽阔了。以后这种信息便辗转相传,引起世人之仰慕,欲开拓新的领域或遁离灾难的人,便开始他们的探险,于是蒙有浪漫色彩或宗教幻想色彩的神仙之说便产生了。再者,神仙之说的产生还有其自然因素:山岳和海洋中常出现一些使当时人感到惊异、迷惑、神秘的自然现象,如云雾幻景、深渊奇洞、海市蜃楼等,人们把幻奇之境,当作天地之间的另一世界,于是神话也便油然而生。
伴随神仙说的产生,巫觋之辈便利用之更为渲染神怪,大肆宣扬,有的并利用当时萌芽的科技,蒙以宗教色彩,以为求仙之方术,游售惑世。这样的人就叫方士,或方术之士。
据《汉书.艺文志》,汉时将方术分为四类,即医经、医方、房中、神仙。《后汉书》中的《方术列传》中包括天文、医学、神仙、占卜、相术、命相、遁甲、堪舆等等。古人将一切技艺皆称之为方术,不过我们这里所讲的乃是那些宣扬长生不死,认为服食及祭祀可以成神仙的人所兜售的神怪奇方。
我国古代传说的方士有籛铿(彭祖) 、容成、西王母、素女等,史籍记载最早的方士则为周灵王(公元前571—前545年)时的苌弘。《史记.封禅书》:
是时苌弘以方事周灵王,诸侯莫朝周,周力少,苌弘乃明鬼神事,设射狸首。狸首者,诸侯之不来者。依物怪欲以致诸侯。诸侯不从,而晋人执杀苌弘。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苌弘。
所谓“设射狸首”,即汉代魇胜巫术,足见方士苌弘乃巫觋之遗绪。
战国时的方士,乃巫觋转向服食与祭祀,他们只有方术而没有堂皇的理论,与诸子百家相比较,显然黯然失色。战国末朝出了个方士叫驺衍,他将阴阳五行说相胜相克的原理与社会朝代之兴衰更替相结合,更推而论社会事物之变化。驺衍因此而得显于诸侯,从而也启发了其它方士。《史记.封禅书》中说:
自齐威、宣之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驺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
由于秦始皇幻想获得不死之药,因而方术之士十分活跃。得到秦始皇宠信的第一个方士便是徐市(福)。《史记.秦始皇本纪》:
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上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州,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徐市入海求神药,数年不得,费多,恐受谴,诈骗秦始皇说:「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继徐市而得宠信的有燕人卢生和韩终、侯公、石生等。他们为秦始皇求仙人羡门、高誓及不死之药,均归渺茫。卢生入海还,托以鬼神事,奏籙图书,说:「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卢生还说秦始皇:
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于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今上治下,未能恬淡。愿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
秦代法酷,方不验辄死。世上哪里有不死仙药?方士卢生等便偷偷跑了。秦始皇大怒,他说:
……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以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
秦始皇迁怒于诸生,将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他的长子扶苏向他解释诸生与方士的不同,秦始皇更怒将扶苏远谪边地,北监蒙恬于上郡。
秦始皇之后,最宠信方士的便是汉武帝刘彻。第一个得他宠信的是方士李少君。《史记.孝武本纪》记载,李少君以祠灶、谷道、却老方见汉武帝,帝尊之。李少君说:
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
汉武帝信了李少君的话,于是“亲祠灶,而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后李少君病死,汉武帝不说他死了,而说“化去”,又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求蓬莱安期生之属”。其后又有亳人薄诱忌奏词泰一方,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帝,谓能以方术夜致武帝已亡之王夫人及灶鬼之貌,得拜文成将军,获赏赐甚多;后因以帛书饭牛,云牛腹有奇,武帝察觉后诛杀文成将军。又有胶东宫人栾大,谎言尝往来海中,曾见仙人安期、羡门之属,黄金可成,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武帝宠信栾大,拜为五利将军,栾大常羽衣,夜祠欲以下神。栾大佩六印,贵振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扼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史记.孝武本记》)。后栾大以方术不验被诛。又有齐人公孙卿,为武帝至东莱山候神。这时武帝令入海求神山的方士达数千人,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计。公孙卿还说“仙人好楼居”,武帝令长安作蜚廉桂观,甘泉作益延寿观,使公孙卿设具而候神人。一概终无所验,武帝始“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自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遣方士求神仙,到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才悉罢诸方士候神人者,中间经过四十五年之久,此时汉武帝已六十八岁。他曾对群臣自叹曰:「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资治通鉴》卷廿二《汉纪十四》)
《汉书.艺文志》对“神仙”及专务神仙术的方士,作了一段评论:
神仙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于外者也。聊以荡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无怵惕于胸中。然而或者专以为务,则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非圣王之所以教也。孔子曰:「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不为之矣。」
总之,方仙道所信奉的神仙说,也就是以后道教的最基本的信仰与特征,方士们所行之术,如人主微行方、祠灶、谷道、却老方、求仙术、候神、望气、导引、祠泰一、夜祀下神方、斗旗方、按摩方、芝菌方、重道延命方、烧炼等等,也都是后来道教所信行的方术。道教源出神仙家,方仙道为道教前身,这是历史事实。
由于方仙道诞欺怪迂,方术不验,受到社会明智之士的攻击,信仰和专务神仙说与方术的人,便不得不改弦更张,另辟蹊径。这就使神仙家有所分化,同源而异流,一派是仿效驺衍的方仙道,另一派是继起的,依附于黄老之学的黄老道。
三、两汉之黄老道
西汉初期,文帝景帝两代(公元前179—前141年)皆以黄老清静之术治天下。《史记.儒林列传》中说:
……乃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
《史记.外戚世家》中说:
窦太后好黄帝、老子之学,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
据太史公司马谈谓,黄老之学系出河上丈人。《史记.乐毅列传》中说:
……乐臣公善修黄帝、老子之言,显闻于齐,称贤师。
太史公曰:……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教乐臣公,乐臣公教盖公,盖公教于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师。
西汉初,曹参相齐,「其治要用黄老术,并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参为汉相国,清静极言合道,然百姓离秦之酷后,参与休息无为,故天下俱称其美矣。」(《史记.曹相国世家》)曹参、陈平、窦太后等多喜黄老,因而黄老之学,蔚然而兴。不过那时的所谓黄老之术,乃是专就国家政治而言。神仙家与黄老学说在性质上本不相同,黄老学说尚未与神仙家发生关系,这是在概念上必须弄清的。
汉武帝刘彻继位后,他是既崇尚儒术,又崇信神仙。这时儒家出现宗教化趋向,谶纬学说也随之兴起。神仙家在当时情况下,欲摆脱方仙道的声名狼藉,更需要打起新的旗帜,建立新的神学体系。受儒家尊崇尧舜、神化孔子的启示,神仙家便效法儒家「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的方式,攀附当时在社会有影响的黄老之学,况且黄老学说也确有可供神仙家附会和利用的神秘主义成分。神仙家尊崇黄老,更觉黄帝、老子地位、声望高于尧舜、孔子,既可利用历史上庄严的神圣人物来自尊其教,又可附会其学说以自文其教。神仙家开始是推崇黄帝,继之才抬高老子,汉武帝以后逐渐形成为具有宗教色彩的黄老道。总之,是将依托的黄帝、老子宗教化,借以行世和发展。
汉武帝即位二十八年,汾阳巫人于土中得宝鼎献于帝,方士们遂捏造妄语,谓黄帝当年亦得宝鼎,广事封禅,常与神会。又言黄帝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又言黄帝且战且学仙,百余岁然后得与神通,最后骑龙上天。《资治通鉴.汉纪十二》中说:
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凡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因嬖人奏之,上大悦,召问,卿对曰:「受此书申公,申公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宝鼎出而与神通,黄帝接万灵明庭。明庭者,甘泉也。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龙,与群臣后宫七十余人俱登天。″」于是天子曰:「嗟乎!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如脱屣耳!」
《史记.孝武本纪》记载:
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尝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于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
从此以后,宣扬神仙之说,皆托名于黄帝,而老子乃属道家。淮南王刘安(汉武帝之叔)虽喜神仙,但他所著《淮南子》亦未将道家与神仙家混为一谈。《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说:
淮南王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亦二十余万言。
《中篇》、《枕中鸿宝苑秘书》都言神仙方术,是专论神仙方术的最早著作,但这仍不能说是宗教经典,因为没有神授立教的说法,也没有后来道教的那一套符籙谶仪;且老子其人虽已被神秘化,但还不是天神。《汉书.艺文志》列举各家书目,在道家类既列有《黄帝》,也列有《老子》,在神仙家类则只有《黄帝》而无《老子》。这说明神仙家只是一种学术流派,或者说是术多「诞欺怪迂」的一种学派。到东汉,这种托始于黄帝的神仙流派,又有所演变,其特点就是神化老子。据《后汉书.楚王英传》记载:
英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佛陀),斋戒祭祀。
汉明帝永平八年(公元65年)给楚王英诏书说:
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
此时的所谓黄老,与西汉初期的黄老之学在性质上便大不相同,后者已有浓厚的宗教色彩了。到东汉桓帝时代(公元147-167年),老子已被进一步神化,被捧上神座而享祭祀。《后汉书.桓帝纪》记载,延熹八年(公元165年),两次派人「之苦县祠老子」。次年又「祠老子于濯龙宫」。《后汉书.祭祀志》中说:
桓帝即位十八年,好神仙事,延熹八年初使中常侍之陈国苦县祠老子,九年,亲祠老子于濯龙,文罽为坛,饰淳金扣器,设华盖之坐,用郊天乐也。
《后汉书.王涣传》谓桓帝信仰黄老道,「悉毁诸房祠」,黄老道的名称始见于此。黄老之学也在此时正式发展成为黄老道。《隶释》卷三有延熹八年的《边韶老子铭》,其中谓,当时信道者附会了老子「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不自生也」和「浴神不死,是谓玄牝」的话,说老子「离合于混沌之气,以三光为终始,观天作谶,降升斗星;随日九变,与时消息。规矩三光,四灵在傍;存想丹田,太一紫房。道成身化,蝉蜕变世,自羲农以来,世为圣者作师」,将老子神化。后汉王阜《老子圣母碑》说:
老子者道也。乃生于无形之先,起于太初之前,行于太素之元。浮游六虚,出入幽冥。观混合之未别,窥清浊之未分。
将老子说成了「道」的化身。又《后汉书.襄楷传》上桓帝书中说:「或言老子入夷而化胡。」这都说明,老子已是天神,与佛陀同受崇拜。从此没落的方仙道,经过两汉的逐渐改头换面,以黄老道的名号而复更兴,至东汉而广为流传。《后汉书.皇甫嵩传》:「初巨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蓄养弟子,跪拜首过。」
黄老道所尊崇的黄帝、老子,也是后来道教所信仰的至尊之神。我认为黄老道是神仙家攀附黄老之学,制造其宗教理论体系的酝酿阶段。方仙道以游售方术为主,而黄老道则不仅讲术,而且也宣扬修道养寿了。
结语
殷商之鬼神崇拜、战国末兴起的方仙道,两汉末之黄老道,乃是道教信仰的渊源。万变不离其宗,不管道教的形成及其发展发生何种表现形态上的变化,都无不是源本于上述三者演变而来。鬼道、方仙道、黄老道乃是道教的母体。
东汉末年,在蜀中鹤鸣山(今四川省大邑县境内),张陵(又称张道陵)倡导五斗米道(因信徒入教必须交五斗米故名之)。后一,倡导导道教的张陵,被称为张天师,被尊为道教的创始者。
道教之成为一个有组织的独立的宗教,是在东汉时期。东汉顺帝年间(公元126-144年),沛国丰(今江苏丰县)人张陵学道于鹤鸣山,依据《太平经》作道书24篇,自称出于太上老君的口授,并依据巴蜀地区少数民族的民间信仰,创立了道派。因入道需交纳五斗米,故称“五斗米道”。此派教徒尊张陵为天师,故又称“天师道”。
东汉时期道教还有另外一个教派叫“太平道”。此派由巨鹿(今河北平乡)人张角创立于汉灵帝熹平年间(公元172年-178年)。
经录派
以信奉某一符录为特征的道派统称为经录派道教。晋代出现的三皇派(传三皇经)、灵宝派(传灵宝组经典)、上清派,皆为经录派道教。南朝陆修静总括三洞经典,将三种道派统称为经录派。唐代经录派道教盛兴一时,各派别之间并无逾越的界限,但有严格的道阶品位制度,按传授经戒法录品位的高低来区分道阶品次和道位职称。如受正一盟威法录等正一派经典者称正一盟威弟子,可以为人上章斋醮。在每一道派中,又有不同的道阶,正一派中即有弟子、真人、法师等不同道阶。自正一派再受洞神录及其经典,称太上洞神法师。修洞真经录有功再迁受高玄法录,受《道德经》、《老子西升经》等高玄派经典,便可升为太上紫虚高玄弟子、高玄法师。自高玄部再迁受升玄法录,称灵宝升玄内教弟子。由升玄部再迁升太上灵宝洞玄弟子、无上洞玄法师。再逐次迁升洞真法师、三洞法师、大洞法师,达到最高一级道职。经录派经典和法录以正一派为低,上清派为高。唐代以后,金丹派兴起,龙虎山正一派天师道统领三山经录派道教(阁皂山灵宝派、茅山上清派、龙虎山正一派)。经录派道教遂成为和金丹派道教分立的大宗派。
道教和我国传统文化的许多领域都有血肉相连的密切关系,它的产生,乃是中国传统文化直接孕育的结果。但从孕育到最后形成,经历了一个较长时间的逐步衍化的酝酿过程。早在战国之末,已有鼓吹长生成仙的所谓方仙道的渐次兴起。西汉末年,由于谶纬神学的盛行,黄老学向宗教化的方向发展,随即又有黄老学与方仙道相结合的所谓黄老道的出现。这些可视为道教的胚胎。不过它仍属于类似宗教的信仰,尚未正式形成为宗教组织,行其术者一般谓之方士,还未称为道士。到了前后汉交替的时候,开始出现方士又称道士的情况。《汉书·王莽传》说:“先是卫将军王涉,素养道士西门君惠,君惠好天文谶记,为涉言孛星扫宫室,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涉信其言。”这个鼓吹王涉造王莽反的西门君惠,在桓谭的《新论·辨惑》中仍称方士。又据《后汉书·祭遵传》记载,鼓动涿郡张丰造汉光武反的,也是道士:“初,丰好方术,有道士言丰当为天子,以五彩囊裹石系丰肘云:‘石中有玉玺。’丰信之,遂反。”《后汉书·许曼传》载:“许曼……祖父峻,……行遇道士张巨君授以方术,所著《易林》,至今行于世。”《后汉书·第五伦传》称:第五伦“自以为久宦不达,遂将家属客河东,变姓名,自号王伯齐,载盐往来太原、上党,所过辄为粪除而去,陌上号为道士”。这个第五伦看来并不是教徒方士,但因其隐姓埋名于民间,热心为民众公共卫生事业服务,经常为他们扫除垃圾,受到人们的尊敬,人们便以为他是道士,遂以道士称之。说明道士之名在当时已为民间所熟知,而且视为一种尊称。当时民间不仅有个别道士的活动,而且开始近于有组织的活动。如《后汉书·马援传》说:“初,卷人维汜,訞言称神,有弟子数百人,坐伏诛。后其弟子李广等,宣言‘汜神化不死’,以诳惑百
姓。十七年(指汉光武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遂共聚会徒党,攻没皖城,杀皖侯刘闵,自称‘南岳大师’。”同书《臧宫传》云:“十九年(43),妖巫维汜弟子单臣、傅镇等复妖言相聚,入原武城,劫吏人,自称将军。”同书《桓帝纪》又称:建和二年(148)“冬十月,长平陈景自号‘黄帝子’,署置官属,又南顿管伯亦称‘真人’,并图举兵,悉伏诛”。从这些起义的组织者相信“神化不死”以及自称“南岳大师”、“黄帝子”、“真人”和封建史学家称之为“妖巫”等事实来看,表明当时民间已有类似于道教的组织存在了。
由于上述各种条件已经具备,因而在经过了从方仙道到黄老道的长期酝酿之后,到东汉中后期,早期道教的五斗米道和太平道便相继正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