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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眼 上

　　[一]

　　晚自习上到9点10分，钟弛准备好笔记本和英语书，猫了腰退到教室后门，对坐在那的值日生打个手势：“去办公室问两道题”。
　　“……哦，”对方盯着钟弛的眼睛点一下头，“知道了。”

　　教师办公室在另一栋楼，钟弛出了楼梯口走到路灯下，半途踢到棱角的石块，骨碌碌，骨碌碌，声音像认路的小狗，直到停在办公室门前。
　　开满了日光灯的房间，走廊上映得雪白。
　　钟弛把右手的书换到左手，敲了敲门，喊一声“报告”。
　　[二]

　　两个月前升入高二。
　　教室换了，从原来的一楼搬到三楼，钟弛的好朋友庞纭纭从那时便开始抱怨个不停，包括唯一是男性的数学老师也被调离，换来教学经验丰富但起码五十出头的老太太，“她的脑袋上甚至有块秃斑诶！”庞纭纭不满的嘴巴嘟得像吹气球。
　　钟弛说：“你得啦。”手里的抹布绞干了扔过去，庞纭纭尖叫一声接下来。两个人就在放学后的厕所里嬉闹一会儿。
　　天花板的角落上有蜘蛛悠闲地织网。距离得远，所以拿笤帚扫不到。
　　一两根丝低垂下来不紧不慢地飘。空气也被撩得痒了，好像有一个藏匿起来的喷嚏。

　　“不过据说马上会来实习老师喔。”庞纭纭一边擦着窗台一边说，“刚才在办公室听老黄提起一句。”
　　[三]

　　老黄是庞纭纭最痛恨的班主任。钟弛一天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倾听好友的控诉。到后期安慰也谈不上效果，钟弛只要在庞纭纭一番激动的咒骂后接一句“算了算了”就行。
　　四十出头，还兼任着学校要务的班主任，这样的身份总是最容易和学生发生冲突。而尽管了解得不详细，但钟弛大体也知道，老师们也需要业绩，也需要评定职称，也有要力争的东西。
　　“你去做她的干女儿算了。”庞纭纭有时半开玩笑地生气，“既然她也那么喜欢你。”
　　钟弛笑笑，懒得回答。

　　即便被朋友说成是更年期的班主任，对自己还是疼爱有加的。钟弛去年获得市三好学生，班主任高兴得像自己女儿的喜事，拉着钟弛的手反复说“真是好”。
　　况且她出身普通家庭，超市上班的父亲和下岗在家的母亲，也是从几天前开始，街道照顾来一个职位给钟弛的母亲，是上门打扫卫生的小时工，因而最近在饭桌上有些话题变得平常。
　　“今天我只做了一小时四十分，那家人照样付了两小时的钱。真是不好钞票当回事。”
　　“妈你到底是要谢他们还是骂他们啊。好难伺候。”钟弛打断她的话。
　　“这礼拜在学校过得怎样？”父亲在一旁问。
　　“没什么。哦，”钟弛想起来，“我们下周要来一位实习老师。”
　　“男的女的？”母亲接口。
　　“不知道。”
　　“不会是那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大概吧，一般都是大学生毕业后来实习的啊。”
　　“那么年轻，都管不住你们的吧。”做母亲的依然耿耿于怀，“怎么能派那样没经验的人来教课呢。”
　　“你没必要替女儿担心的，她你还不了解吗。”父亲插话说。
　　钟弛拿调羹一勺一勺舀拨着碗里的冬瓜片。

　　父母、亲戚还有老师都认为她是家庭的希望。
　　一点贫苦又悲情的先天，加上优异而勤奋的后天，很适合被长辈当成“自强不息”的范本称颂喜爱。
　　钟弛如同包治百病的药丸，连糖衣都是温和的淡淡灰白色。

　　九月初的天依然炎热。地表上空气烫皱了一切的轮廓。世界像被太妃糖粘住的牙齿。
　　下午是班会上，班主任走上讲台，说完本周总结又说到下周计划，这时她手掌迎向门外：“今天要为同学们介绍一位新老师。”

　　[四]

　　办公室里总是温暖些，隔间与隔间中摆的盆栽里开着出色的花朵。钟弛四下张望，没有人在，便决定站在书桌边等一会儿，无聊地拿手拨弄花盆。偏巧有一朵迅疾地断了柄，落到地上。还没回过神，身后传来了人脚步声。
　　经过钟弛时眼睛笑笑。
　　“我没看见”的意思。
　　也许还能加一个语气词。
　　“我没看见哦。”

　　[五]

　　章悦拖开凳子坐下去，又看看钟弛:“今天又有什么问题？”
　　钟弛把书摊开到折角的一页说：“这个地方。”
　　“噢，不规则动词的用法……”一边从背后其他老师的办公桌下拉过第二张椅子。

　　[六]

　　每周两个早晨，章悦与几名学生一起站在校门口值日。
　　十一月清晨的温度已经在冷空气的前锋中跌去一截。人群里已经能看到薄毛衣的影子。章悦觉得夏天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有学生骑车来，到了门口就规矩地改成下车推行，一边喊着“老师好”。

　　落着薄雾的早晨，太阳在遥远的地方悄悄出现，日光如同一句要经过几次转达的句子，等到送抵已经达了一半折扣。
　　身边两名女生偶尔拦下几人。
　　“校徽呢？”章悦听见她们问。
　　就有掀起围巾后同时摆出“瞧见没”的恶作剧的神情。

　　夏天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七]

　　章悦到校报到的第一天气温高达三十五度。人行道上的树枝被日光烧灼得仿佛绿色的火把。章悦跟着指导自己的班主任往教室走，他抬起手腕按了按额头，却没什么汗水，反而凉丝丝的。
　　教龄和头衔都有一长串的指导老师似乎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章悦一眼又继续说教着：“也不用紧张。像我之前带过的几个人，刚来时都和你差不多的。一开始也没什么做老师的意识，慢慢就回习惯起来，最重要是自己尽快适应。”两人拐上楼梯，“虽然你比那群学生大不了多少，但该拿出师威的时候还是要拿出来。我不反对打成一片，可总得把握好一个度。”
　　像长辈的提醒，不乏严厉地说“那里不准去”。
　　“我看过你的材料，蛮好的，好好表现，优秀的人我们总是会挽留成为正式职工的。”
　　提醒之后又不忘跟句泛泛的鼓励。

　　应着班主任的要求，章悦先等在教室门外，直到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下面让我们欢迎章老师，接下来的四个也里，章老师将在我们班实习。
　　[八]

　　“我说呢……”讲到一半时钟弛听见话题突然变得奇怪，她不解地抬起头，看见一旁的实习老师已经站起身。章悦走过去，按熄了最远处的两排日光灯。
　　“我进来时就这样了。”钟弛说。
　　“是啊。”脚步声又靠近回来，“很浪费吧。”
　　“嗯……”钟弛压着椅子点头。

　　光线出现了强弱的渐变。屋子像是一只正在倾覆的船，下半沉沉地坠进暗色水中。
　　章悦看见女生坐在灯光咯，她身下的凳子扭出细小的吱吱声。
　　[九]

　　以前的朋友们听说后都直喊“无法想象”。章悦突然变成同学聚会里的主角，被各种声音包围。“章‘老师’啊”、“章‘老师’哟”，善意的玩笑声簇拥着他不见停。也有顺着话题回忆的，直问还记得偷偷抽烟的事吗，中南海牌的，焦油含量零点六；还记得点了鞭炮塞到同桌饭盒里的事吗，搞得人家现在对番茄炒蛋都有阴影；记得学校最漂亮的姑娘吧，记得你失恋时一站一站走了六个地铁站整整山小时吗。
　　章悦听到这里一下站起来，连连笑着挥手，“行啦。”

　　分开时大家依旧不忘保持一致的口径。“章‘老师’，再见哟。”“章‘老师’，保持联系哪。”
　　满天星的灯串拉在头顶上，一路没完没了。

　　那天的聚会章悦没怎么喝酒，可脑袋上还是像爬了什么东西，一抽一抽地拿尾巴甩着声音。
　　但都是暂时的事，当日子往前跑了几轮，章悦也觉得自己习惯了新的称呼。
　　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从“上课”、“起立”开始，到“同学们好”、“老师好”，顺顺当当的程序。有女生把脸藏在课本后，章悦走过去没收了一只MP3。表情并不凶狠，但记得班主任的叮嘱，所以还是拿出一些要求的语气说：“下课后来一次。”
　　然而女生总是用撒娇的嗓音央求回来：“不要啦，老师你还给我嘛……”
　　[十]

　　先前的聚会中也有人宽慰似得给章悦夹菜,一边说着"很辛苦吧","现在的学生麻烦着呢".没等
　　章悦回答,身边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擅自接口,"他肯定不行啦" "绝对的" "被耍得团团转吧."
　　"没有的事,章悦只是太温和了——"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某位女性突然插嘴.
　　随后话题就扭转了方向,众人以发现八卦似的口吻调侃,章悦被推了好几把.
　　"你到现在还是这么受欢迎啊?!"

　　那天许多人都喝得微醉了,所以有些纯粹的玩笑话.
　　象是啤酒里倒出的泡沫,放一阵,自然就会消失.

　　"章老师,庞纭纭想问,你没有把MP3交给班主任吧."临走前钟弛合上书本.
　　"你说这个?"章悦拉给右手边的抽屉,"没啊,怎么了?"
　　"她怕万一已经在黄老师那里的话,她宁可不要了."
　　章悦笑"不会.让她道我这里拿吧"末了又问一句"有这么怕黄老师吗?"
　　"其实还好吧.只是有时候黄老师会比较严格和直接一些,不容易让人接受."钟弛将身下的凳子推还到原位."那我走了.章老师再见"
　　"嗯 .路上小心."
　　"就这一点点距离啦"女生笑着.

　　钟弛是班上的优等生.章悦到岗那天已经听班主任提起过,当然用得是褒扬口吻:"对了,以后你如果有什事的话,找钟弛好了,她是班
　　长,非常能干的."
　　章悦"嗯"地点头,一边拿眼睛从电脑上的学生档案里找到对象.
　　彩色的2寸照.短头发,不知是否拍摄时光的原因,皮肤不太健康的白.
　　后来章悦走上讲台第一次说"上课",第三排里有一个女生首先站起来喊"起立".章悦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照片应该是很早拍的.现在她头发已经长长了。

　　[十一]

　　英语是主课,每天都有固定一节,有时侯下午的自习也由语数外三大科轮流分配,而平时常常搬张凳子在后排听讲的班主任,到这时则不
　　会出现,教室里的气氛由此软了很多.放磁带的录音机出故障了,女声的对白越念越尖利,最后好象是被人勒住脖子,学生立刻哄笑成一
　　片.
　　章悦拔下插头把录音机放在旁边,把书本掸一掸笑笑说:"好吧,那就我俩读."

　　念完一句"今天的衣服是在妇女时装店里买的",下面甚至打趣地问他"是吗?".

　　下课后章悦在旁边的卫生间里洗完了便回来收拾,看见钟弛走上讲台擦黑板,顺便问她:"这个应该送到哪里去修?"
　　钟弛放下板擦:"不知道是总务处还是电教室管......"
　　趴着窗户吃苹果的庞纭纭回过头来接口:"是电教室---"
　　钟弛朝朋友"嗯"一声,转过身来看章悦像说"就是了".
　　"好...."章悦停了停.
　　"喔,电教室在旧校舍."钟弛走到门口,指指操场那边,"从学生会办公室旁的走廊上到二楼.只不过那边有铁门,左边不能走....."她
　　注意到钟悦的表情,伸手握住录音机的提把,"要不给我好了."
　　"啊不用,"章悦露出确信的笑,"已经记住了."
　　"老师,如果下节英语课你还没有出现的话,我们会立刻派小分队去搜寻你的."将苹果吃剩小半个的庞纭纭朝他开着玩笑.
　　回到办公室里,章悦还没来得及想班主任提前录音机送修的事,对方就催着他把这周的教案送上来接受检查.
　　"哎,这是什么.....年轻人就是粗枝大叶的."接过黑色硬壳本的班主任有点皱眉.
　　"什么?"章悦走近去看.
　　封面上留着白色的痕迹.班主任拿手一抹:"粉笔灰也不能弄得到处都是呀."
　　章悦记得自己是洗过手的,他摊开手掌.
　　片刻后他想起来,是录音机的提把.
　　他握住了女生握住的地方.

　　"喔,还有,明天校长要跟实习老师开个会,记得吧,别迟到啊."班主任又说 .
　　"嗯."低下眼睛,看见连裤子口袋边也蹭着一小块白色.
　　[十二]

　　上课铃响后,走进教室的是班主任.钟弛愣了愣,又朝门外看一眼,随后才反应着迅速喊了一声"起立".
　　班主任没有解释原因,只说:"这堂课我来上".
　　钟弛看向一旁的庞纭纭,好友正跨着脸恹恹地把书翻开，接到钟驰目光，用力撇了个表示不满的嘴型。
　　应该也忘记上次开得玩笑了吧。钟驰自己耸个肩，伸手压平书脊。

　　当然不会是由于迷路而失踪这样玩笑地原因，八成被喊去开会了，学校里多是这样的会议。
　　但这样的巧合仍然让钟驰觉得有趣，下次碰到的话，也许可以乘机使坏的说“总算生还啦？”。
　　好像有些没大没小的话。
　　但私底下，从男生到女生，连称呼也改成“小章”，“小章他呀”“小章刚才”......和班主任不同,在一些绝不可能的界限
　　上,被放宽出了很大的尺度.
　　果然年纪上没有相差太多的缘故吗.庞纭纭曾经指着杂志大声说:"小章他带的就是这款手表!你们注意到没?"
　　钟驰想起母亲很早前书的"肯定管不住你们吧" .
　　[十三]

　　周末回到家,父母照例准备了最好的晚饭,钟驰的碗里很快被母亲堆上一块大大的鱼肚皮.
　　一家人就着电视新闻随口聊几句.或者听母亲讲讲她帮工的人家的一些八卦事.钟驰对这部分并不热衷,而关于学校的情况总是
　　必然要谈到的.
　　"下个礼拜你不是要参加演讲比赛吗?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钟驰点点头:"嗯,快了."
　　"在哪里比赛,爸爸妈妈也想去看看."
　　"在市二中,不过是上午,你们不用上班吗?"
　　"妈妈可能有空哎."母亲说.
　　"那妈你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吧."
　　临到末尾时,做母亲的还是想起来:"对了,你们哪个实习老师,差不多该走了吧?这个学校也真是的,英语这样的主课就让一个大学
　　毕业生来教,真让人太担心.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我怎么不说话呀?"
　　反而一旁的父亲接过话来:"孩子吃鱼的时候你跟她说什么呀,你也是，还提这个。"

　　的确有根鱼刺乘人不备卡在了喉咙里。
　　钟驰频频压低了声音清嗓子，连吞咽米饭和喝醋这样的土法子也用完了，不适感却像是生了根，从第二天的早晨一直到晚上。
　　“感冒了么？”
　　“呀？”
　　“喝点热水吧。”
　　“奥，不用....”
　　但是章悦已经走到的饮水机边倒了一杯.
　　"挺烫的,小心."
　　"谢谢老师....."
　　钟驰接过手后放在桌上.玻璃台版被压出一圈薄薄的水汽.晕花了下面的字表.

　　“等这些试卷批完，就可以放你回去了.”章悦看着时间说.
　　“嗯.”
　　"那边作业来得及完成么."
　　"没问题"钟驰将手里完成的一叠卷子放到一边,又探出身子去拿另一卷.
　　也许是动作太大,袖管眼看就要碰翻茶杯,章悦挨过来托了一把女生的手臂.

　　握着,或是端,又或者是扶.
　　施加在肘弯下的,都是接触的动词.

　　仿佛缓了口气似的,钟驰听见他对自己说:"不然可就麻烦啦."

　　窗外,风一直憾着玻璃.
　　夜色于夜色撞出声音,像一群落到网里拼命挣扎的鸟.
　　[十四]

　　有一年夏天,庞纭纭拉着钟驰躲在操场后面的角落里哭了几个小时.庞纭纭和男友在学校餐厅吃饭,正好被班主任撞见她往男生嘴
　　里夹了口鸡蛋,虽然当场没说什么,可班主任还是逮住机会狠狠念了一顿.
　　"她竟然,她竟然说'你个小姑娘怎么不知羞耻'....."
　　钟驰看到一贯爱漂亮的好友拖着很长的鼻涕,心里也有些难过.
　　下个周末她跟着庞纭纭一起去了据说非常灵验的寺院.两个女生也拜了佛,出门后两边开着卖小兹糕的店铺.钟驰做在长凳上问好友
　　许了什么心愿,庞纭纭好不犹豫地说当然是感情啦.钟驰忍住笑,跟着被问回那你许了什么.
　　"我啊?"原本就是被拖来的,甚至内心也不怎么相信吧,"父母身体健康,还有高考----"
　　"好啦好啦......庞纭纭打断她,"我真白痴,明明想也知道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跟小孩似的."那天回来的路上,庞纭纭个对钟驰说,"除了学习外别的全都不考虑."
　　".....什么跟什么....."

　　在外校举行的演讲比赛.学校本着让实习生获得更多锻炼的目的,指派给章悦领队的任务.章悦带着三名参加比赛的选手坐出租车
　　去往目的地.
　　下了车后钟驰突然想起来,她有些慌张地喊了声"糟糕".
　　"怎么了?"同行的选手问她.
　　"忘了戴手表。"演讲比赛每人一共十二分钟,如果控制不好就会被淘汰,手表是关键的道具,"怎么办....."
　　一旁已经有人替她喊了过去"章老师-----"
　　章悦签完到后回来:"怎么?"
　　"......我忘了戴表......."钟驰有些窘迫.
　　"老师的手表能借一下么."有人提议道.
　　章悦看着钟驰,忍不住笑她:"你也会忘事呀."抬手解下表后递到她面前.
　　钟驰记起庞纭纭喊过的句子"小章戴的就是这个",她才看清"这个"是哪个.
　　男式表盘在她的手腕上显得非常大,表带边缘附着轻微磨损的痕迹.
　　灰白色的钢圈还有些微温.

　　钟驰在后台等待的时候把讲稿摊开在膝上.人来人往,她挪着身子朝角落靠了靠.
　　手腕上的表随动作上上下下地滑落着.抬起胳膊晃一晃,更是朝手肘一个劲地掉下去.钟驰想了想,解下来后调整了一点长度再戴上.
　　[十五]

　　章悦坐在礼堂里,并不是他感兴趣的比赛,所以除了自己学校的部分,其余时间仍然不可避免地撑着眉头假寐一会儿.直到有人在
　　一旁问他"这里没人吧".章悦睁开眼睛,顺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空位,"没,您可以坐的."
　　哪个妇女落坐后没多久,忽然两瘦比出喇叭的形状,对台上说了声"小驰加油啊".
　　章悦这才注意轮到钟驰上场了.
　　没等到他开口,旁边就递来喜悦的话头,对他说:"是我女儿哦.四中的.老拿奖了."
　　章悦目光移向台中央.
　　女生的背后垂着厚厚的丝绒大幕,从高处打下的灯光远远地落在她身旁,像隔着一个反光的玻璃盒子.

　　比赛结束后钟驰看见自己的母亲.
　　"哎?妈你昨天不是说来不了了吗?"
　　"别提了,今天是我上门去打扫,结果敲了半天们也没人应,八成是临时出去了,害我还白跑一趟."拉过女儿的手时发现:"这是怎么了?"
　　"啊,没什么."钟驰把瘦抽回去,连忙又问,"什么时候到的呢?"
　　"正好赶上你的,说得真好."宠爱地拿手拨过女儿耳边的头发:"你爸爸还嚷我给你拿些苹果,我寄放在门口了."

　　女生挽着母亲的动作很亲热.
　　章悦于是停了脚步,原本预备来通知走了,但他决定先站下来等一等.手撑过一旁的椅背,复习到空落落的感觉,视线便下意识
　　寻找过去---
　　钟驰为母亲折过衣领,抬起的手腕上是非常醒目的男式手表.
　　大概是过于突兀的视觉原因,仿佛被坲到什么的感觉,让章悦不自觉地笑了笑.

　　"是你妈妈?"回到学校后,章悦问与自己一起走向教室的钟驰.
　　"哎?"
　　"之前她就坐在我旁边."
　　"真的?"
　　"嗯,很为你骄傲呢."
　　"哎,我妈真是......"钟驰很容易便想象出母亲会说些什么,"那她知道老师么......"
　　"啊,我忘了介绍."章悦想起来.
　　"噢，那也没关系。对了，手表，"钟驰解下来表带,"谢谢."

　　下午是英语课,章悦在讲台上翻开书本说"今天我们上第七课",一边看着讲义一边系上手表.
　　但出乎他意料的,闭着眼睛也没问题的简单动作的简单动作却迟迟不能完成.最后他不得不从讲课中停下来查看问题所在-----
　　表带短了一大截,两个衔扣只能挽起一个一圈.
　　当然戴不上了.

　　[十六]

　　章悦抬起眼睛转向第三排.
　　坐在那儿的女生也正随其余人一起看着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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