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关关雎鸠, 水鸟儿关关在歌唱,
在河之洲。 嬉戏在河内的沙洲上;
窈窕淑女, 娴静漂亮的好姑娘,
君子好逑。 在他心中泛起波浪。
参差荇菜, 青青荇菜短短又长长,
左右流之。 忽左忽右采摘忙,
窈窕淑女, 娴静漂亮的好姑娘,
寤寐求之。 日日夜夜把她想往!
求之不得, 几次三番没商量,
寤寐思服。 痛苦涨满了他的心房;
悠哉悠哉, 悠悠相思夜更长,
辗转反侧。 翻来覆去到天光。
参差荇菜, 青青荇菜短短又长长,
左右采之。 忽左忽右采摘忙;
窈窕淑女, 娴静漂亮的好姑娘,
琴瑟友之。 用琴儿对她诉衷肠。
参差荇菜, 青青荇菜短短又长长,
左右芼之。 忽左忽右采摘忙;
窈窕淑女, 娴静漂亮的好姑娘,
钟鼓乐之。 用钟鼓使她心欢畅。
此诗是《诗经》三○五篇的第一篇。
先看汉儒对它的解释。《毛诗序》曰:“《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这里所谓后妃指周文王妃太姒。《毛诗序》认为《关雎》的主题是颂美后妃之德,她见到窈窕淑女便寤寐思求,以配文王,毫不纵恣己色以求专宠。如此说来,这是一首美诗了。而申培《鲁诗故》的解释正相反,他说:“后夫人鸡鸣佩玉去君所。周康后不然,诗人叹而伤之。”认为这首诗讽刺康后不遵礼法,以致康王晚起误了朝政。薛汉《韩诗章句》也认为“诗人言关雎贞洁慎匹,以声相求,必于河之洲,隐蔽于无人之处。……今时大人内倾于色,贤人见其萌,故咏关雎、说淑女、正容仪,以刺时也。”毛、鲁、韩三家对此诗的解释虽有所不同,但都认为与王、妃有关,是一首关乎政治教化的作品。这种解释一直被承袭下来,唐孔颖达《毛诗正义》固然是如此,宋朱熹的《诗集传》也是如此。《诗集传》曰:“周之文王生有圣德,又得圣女姒氏以为之配。宫中之人,于其始至,见其有幽闲贞静之德,故作是诗。言彼关关然之雎鸠,则相与和鸣于河洲之上矣。此窈窕之淑女,则岂非君子之善匹乎?言其相与和乐而恭敬,亦若雎鸠之情挚而有别也。”朱熹以淑女指文王之妃太姒,认为《关雎》是宫中之人颂美她和文王相与和乐而恭敬的关系,这与毛诗的讲法大同小异,仍然是一脉相承的。
汉儒解诗有很大的弊病,他们主观地认为《诗经》都是为圣道王功而作,是先王用以“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的,所以对诗的解释多有穿凿附会之处,而且常常往政治教化的大题目上牵扯,于是许多作品被曲解了。今人看到汉儒的毛病,以另一种眼光读《诗经》,遂有不少新的发现。《关雎》这首诗遂不再视为颂美后妃之德,而认为它是一首民间的情歌了。例如闻一多《风诗类钞》说:“女子采荇于河滨,君子见而悦之。”余冠英《诗经选择》说:“河边一个采荇菜的姑娘引起一个男子的思慕,那‘左右采之'的苗条形象使他寤寐不忘,他整天地想;要是能热热闹闹地娶地到家,那是多好!”北大中文系所编《先秦文学史参考资料》也说:“这是一首描写男子追求女子的民间情歌。”显然,这种解释比汉儒、宋儒的解释更切合实际。
然而再往细处追究,《关雎》的风格和《诗经》中其他一些民间情歌如《木瓜》、《狡童》、《溱洧》有所不同。即使风格不同我们可以用地域特点来解释,那么《关雎》里那位“君子”的身分毕竟是不能回避的一个问题。“君子”可释为人君,也可释为贵族男子。如果释为人君,这正符合汉儒的解释。如果释为贵族男子,则此诗是一个公子哥在思念一个乡间姑娘,也未必妥贴。幸好“君子”还有另外的意思,就是有才德的人。如《论语·学而》:“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论语·述而》:“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论语·子路》:“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荀子·劝学》:“故君子结于一也。”《礼记·曲礼》:“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我看《关雎》里的“君子”就是指这种人。那位“窈窕”的“淑女”是配得上一个“君子”的,而“君子”也正思念着这样的姑娘。娶这样的姑娘必须有隆重的仪式,弹奏琴瑟以表示亲爱(琴瑟友之),敲钟打鼓以使之欢乐(钟鼓乐之),岂能轻易就得到她呢?那么,“窈窕淑女”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呢?《毛传》:“窈窕,幽闲也。”即幽雅闲静的意思。《方言》卷二:“秦晋之间,美心为窈,美状曰窕。”秦晋与《周南》地理位置不合,《方言》著于汉代,“窈窕”又是联绵字,似不宜拆开解释,所以此说可以不取。“淑”者,《毛传》:“善也。”意思是说她是个好姑娘;“窈窕”形容她怎么个好法,她不是轻簿放荡之辈,她有高尚的品德。“淑女”配“君子”正相宜,所以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的配偶)。”
那么,这“淑女”是不是正在采择荇菜呢?我看诗的原意并非如此。这与《采葛》不同,《采葛》说:“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明明用了一个“彼”字,指出是思念那个采葛的姑娘。在《关雎》里并没有类似的提示。我看,与其说采荇的是淑女,还不如说是那君子,或者说这只是一个比喻。我们不要忽略“参差”二字,“参差”是长短不齐的样子。还不可忽略“左右”二字,“左右”有到处寻找的意思。那“流”字释为“求”,似乎暗示并不易得。那“采”字和“芼”字,都有择取的意味。采荇,是要从那些参差不齐的荇中采到那最好的荇;求女,是要从众女中求到那“窈窕淑女”。这和“采采芣苜,薄言采之。采采芣苜,薄言有之”不同,这里有一番选择。在这一点上和《关雎》接近的倒是《出其东门》:“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中,聊乐我员。”一般的女子是不值得为她“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说明,就是诗一开头的两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关关”,《毛传》:“和声也。”“雎鸠”,水鸟名,俗称鱼鹰,相传雌雄有固定的配偶。然则这里的“关关”就是雌雄求偶相和的鸣声了。这两句既有“比”的意思,又有“兴”的意思,妙语天成,原是不待修饰的。
现在可以对全诗加以疏解了。此诗依郑玄分为五章,每章四句。首章,以雎鸠和鸣比兴,引出一位幽闲的好姑娘,她正是君子适宜的配偶。次章,以采荇为喻,采到如意的荇菜不容易,求得“窈窕淑女”也不容易,不管醒着还是睡着都在追求她。三章,接着二章递进一层,求之既不可得,则更加深了对她的思念,不管醒着还是睡着都在想她(“服”,怀也)。这思念是如此悠长,以致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了。四章五章,复以采荇为喻,想象一旦求得她,则必以和美的音乐迎接她,使她高兴。全诗以追求和思念为主旋律,展示了一个男子的痴情,中和平正中含蓄着一股难以遏止的激情,代表了《诗经》的总体风格。
《诗经·邶风·式微》译注
题解:役夫怨恨劳役没有休止。
原 文 译 文 注 释
式微,式微1!
胡不归?
微君之故2,
胡为乎中露3!
式微,式微!
胡不归?
微君之躬4,
胡为乎泥中!
译 文
天黑了,天黑了,
为什么还不回家?
如果不是为君主,
何以还在露水中!
天黑了,天黑了,
为什么还不回家?
如果不是为君主,
何以还在泥浆中!
注 释
1.式:作语助词。微:(日光)衰微,黄昏或曰天黑。
2.微:非。微君:要不是君主。
3.中露:露中。倒文以协韵。
4.躬:身体。
【赏析】
关于本诗主旨,《毛诗序》说是黎侯为狄所逐,流亡于卫,其臣作此劝他归国。刘向《列女传·贞顺篇》说是卫侯之女嫁黎国庄公,却不为其所纳,有人劝以归,她则“终执贞一,不违妇道,以俟君命”,并赋此诗以明志。二说均牵强附会,因为无论是实指黎侯或黎庄妇人,都缺乏史实佐证。余冠英认为“这是苦于劳役的人所发的怨声”(《诗经选》),乃最切诗旨。
诗凡二章,都以“式微,式微,胡不归”起调。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诗人紧接着便交待了原因:“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意思是说,为了君主的事情,为了养活他们的贵体,才不得不终年累月、昼夜不辍地在露水和泥浆中奔波劳作。短短二章,寥寥几句,受奴役者的非人处境以及他们对统治者的满腔愤懑,给读者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在艺术上,这首诗有两个特点。一是以设问强化语言效果。从全诗看,“式微,式微,胡不归”,并不是有疑而问,而是胸中早有定见的故意栉省J�嗽馐芡持握?B style='color:black;background-color:#99ff99'>的压迫,夜以继日地在野外干活,有家不能回,苦不堪言。自然要倾吐心中的牢骚不平,但如果是正言直述,则易于穷尽,采用这种虽无疑而故作有疑的设问形式,使诗篇显得宛转而有情致,同时也引人注意,启人以思,所谓不言怨而怨自深矣。二是以韵脚烘托情感气氛。诗共二章十句,不仅句句用韵,而且每章换韵,故而全诗词气紧凑,节奏短促,情调急迫,充分表达出了服劳役者的苦痛心情以及他们日益增强的背弃暴政的决心。从此诗所用韵部分析,前章用微韵、鱼韵,后章为微韵、侵韵,这些韵部都较适合表达哀远沉痛的情绪。诗人的随情用韵,使诗情藉着韵脚所体现的感情基调获得了充分的强调。所以方玉润评此诗云:“语浅意深,中藏无限义理,未许粗心人卤莽读过。?《诗经原始》)
由于《毛诗》将此诗解说成劝归,历代学《诗》者又都以毛说为主,所以“式微”一词竟逐渐衍为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归隐”意象,如唐王维“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渭川田家》);孟浩然“因君故乡去,遥寄式微吟”(《都下送辛大夫之鄂》》;贯休“东风来兮歌式微,深云道人召来归”(《别杜将军》)等等,由此也可见出此诗对后世的影响。
《诗经·蒹葭》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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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台湾网 (2006年02月22日)
蒹葭苍苍①,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②。(一章) 蒹葭萋萋③,白露未晞④。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⑤。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二章)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让⑥。(三章)
①蒹,荻。葭,苇。多隆阿曰:“荻之高者不过五六尺,苇之高者至丈余;荻茎细如蒿梗,苇之大者则如小竹;苇之中实,荻之中空,二草之别在此也。”
②毛传:“逆流而上曰溯洄,顺流而涉日溯游。”
③萋萋,释文:“本亦作‘凄’。”张慎仪曰:“《说文》:‘萋,草盛也。”凄,雨云起也。’此诗应以萋为正字。”徐礅曰:“《四月》诗传:‘凄凄,凉风也。’《绿衣》诗传:‘凄,寒风也。’《蒹葭》当霜凝之候,凉风萧瑟,寒意凄其,既盛而将痱矣。”据此,是读“萋”,可以读出景象;读“凄”,则并景中之情,或曰视觉中的感觉,亦可解得。
④毛传:“晞,干也。”
⑤毛传:“湄,水赚也。跻,升也。”郑笺:“言其难至如升阪。”按湄,《尔雅·释水》:“水草交为湄。”李巡注:“水中有草木交会曰湄。”又毛传曰“水赚”者,胡承珙曰:“《说文》‘赚,崖也。”崖,高边也。’下文‘道阻且跻’,跻为升义,故此以‘水隒’见其高意。”
⑥毛传:“涘,厓也。”郑笺:“‘右’者,言其迂回也。”焦琳日:“道阻且长、且跻、且右,皆因溯游逆流之故,意中觉得必是如此,无认作真有别样阻滞也。”李九华曰:“《尔雅》‘小洲曰渚,小渚曰址,小沚曰坻’,皆绝小之称。”
读《蒹葭》会想到吴文英《踏莎行》中的“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这原是梦窗词中的警句,而此中韵致总觉得是从《蒹葭》化出。然而《蒹葭》之好,后人究竟不可及。
序称:“《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真不知是从何说起。朱熹之解,稍得其意:“言秋雨方盛之时,所谓彼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然不知其何所指也。”若赏鉴一派,说此篇则多有会心之言。如陆化熙:“通诗反复咏叹,无非想象其人所在而形容得见之难耳。一篇俱就水说,故以蒹葭二句为叙秋水盛时景色,而萧索凄凉,增人感伤之意,亦恍然见矣,兼可想秦人悲歌意气。‘所谓’二字有味,正是意中之人难向人说,悬虚说个‘一方’,政照下求之不得。若果有一定之方,即是人迹可至,何以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哉。会得此意,则连水亦是借话。”如贺贻孙:“秋水淼茫,已传幽人之神,‘蒹葭’二句又传秋水之神矣。绘秋水者不能绘百川灌河为何状,但作芦洲荻渚出没霜天烟江之间而已。所谓伊人,何人也?可思而不可见,可望而不可亲。目前,意中,脉脉难言,但一望蒹葭,秋波无际,露气水光,空明相击,则以为在水一方而已。而一方果何在乎?溯洄、溯游而皆不可从也。此其人何人哉?‘宛在’二字意想深穆,光景孤澹。”“‘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皆可意会而不可言求,知其解者并在水一方,亦但付之想象可也。”
《蒹葭》不是写“遇”,如《邶风·谷风》,如《卫风·氓》,如《齐风·东方之日》,而只是写一个“境”。遇,一定有故事,境则不必。遇多半以情节见意见情,境则以兴象见情见意。就实景说,《蒹葭》中的水未必大,至少远逊于《汉广》。就境象说,却是天长水阔,秋景无限,竟是同《汉广》一样的烟波浩渺。“伊人”究竟是贤臣还是美女,都无关紧要,无论思贤臣还是思美女,这“思”都没有高尚或卑下的区别。或者,这竟是一个寓言呢,正所谓“连水也是借话”。戴君恩说:“溯洄、溯游,既无其事,在水一方,亦无其人。诗人感时抚景,忽焉有怀,而托言于一方,以写其牢骚抑郁之意。”诗人只是倔强于自己这一份思的执著,读诗者也果然觉得这执著之思是这样可珍贵。若一定要为“伊人”派定身分,怕是要损掉了泰半诗思,虽然诗人之所思原是很具体的,但他既然把这“具体”化在茫茫的一片兴象中,而使它有了无限的“可能”,则我们又何必再去追索那曾经有过的惟一呢。
【原载】 《诗经别裁》,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年7月出版。
【作者】扬之水
《诗经·君子于役》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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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台湾网 (2006年02月22日)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①,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一章) 君子于役,不曰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②。(二章)
①毛传:“凿墙而栖曰埘。”郑笺:“曷,何也。”
②毛传:“估,会也。鸡栖于代为桀。括,至也。”郑笺:“苟,且也。”按代,即小木桩。
《诗》常在风中雨中写思,《君子于役》却不是,甚至通常的“兴”和“比”也都没有,它只是用了不着色泽的、极简极净的文字,在一片安宁中写思。“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固有空间的阔远和苍茫,但家之亲切,在黄昏的背景中更伸向亘古之邈远。“日出而作,日人而息”(《击壤歌》),“自古在昔,先民有作”(《商颂·那》),不是古来如此么,今亦何殊。然而,“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本来的平静安宁中,偏偏没有道理的荒荒的空了一块。夕阳衔山,羊牛衔尾的恒常中原来是无常,于是一片暖色的亲切中泛起无限伤心,所谓“诗意正因思而触物,非感物而兴思也”(沈守正),而由“不知其期”把忧思推向更远,“日之夕矣”之暮色也因此推向无边无际。“如之何勿思”,不待说,先已在景中说破。
“曷至哉”,是不知今在何处也。邓翔曰:“唐诗云‘茨菇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入未还。妾梦不离江上水,人传郎在凤凰山’,即‘不知其期’及‘曷至’之注脚。”所解不差。不过两诗虽思有共通,而诗境却相去甚远。张潮的诗题作《江南行》,一南一北,风物已殊,气象迥别,此且不必论,郝懿行曰“古人文字不可及处在一真字”,张诗却只是在用巧。
与“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境象稍近的,后世有《敕勒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但彼有《君子于役》之大,却没有它的小。若将《诗》比《诗》,则《卫风·伯兮》有《君子于役》之小,《邶风·雄雉》更于小中别有襟抱;《君子于役》,却是广漠之大中孑然一个零丁之小,在这大和小的截然却又是浑然中,“如之何勿思”乃一字一顿那么不容置疑,而真正成为弥漫于天地间的生存的呼唤。
“不日不月”,仍承“不知其期”来。或解此为不可计以日月,言时日之久,但依焦琳说,此句意为“孤寂无依,无以度日月”,即“过不成日月”,似乎更好。贺贻孙曰:“‘苟无饥渴’,浅而有味。闺阁中人不能深知栉风沐雨之劳,所念者饥渴而已。此句不言思而思已切矣。”仍是在最家常处,也是生存之最根本处,写出深深的忧思和怀念。焦琳曰:“‘不知其期’,‘苟无饥渴’,皆思心所必有,而说者据此以为王之遣役确未告以归期,确不思其危难,以为世之盛衰可由此观焉。恐诗虽可观盛衰,亦未必可如此观也。”所论极是。而最不可释怀的依恋,不正在那动人心魄的生存的呼唤中么。在《君子于役》,我们与其观世,不如观思;与其感受历史,何如感受生命。
【原载】 《诗经别裁》,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年7月出版。
【作者】扬之水
参考资料:http://www.chinataiwan.org/web/webportal/W5267488/Ulixh/A203126.html
《诗经·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让。
诗经·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关雎》和《蒹葭》
国风·周南
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蒹葭(诗经·秦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晰。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泗。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址。
我觉得《静女》还可以
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译文]
女孩含羞不语多么秀丽,她在城脚边等我相见
心仪的人儿怎不出现,我方寸大乱满心疑猜
女孩含羞不语浅笑嫣然,将朱红苇管交在我手间
苇管遍体朱红光采熠熠,我爱女孩天然娇研
自从乡郊赠嫩茅表白,愈见红管美丽非凡
苇管或许本无何艳美,佳人手赐怎不教人神迷目眩
释:
静女的静,书释为娴雅安详。然直接作此译,便如将女孩唤作女人,无论如何形容其美,多少有些不伦。我喜欢的“静女”是娴静,贞静的感觉,一个女孩在那里立止,微微笑着,不言语,拿眼光向面前的人扫一过,旋又收回去。。静是神气,静->沉默->不语->含羞,女孩因初感爱恋而害羞不语,我以为这是一种可爱的心情和神仪。因此想法,所以抛了“娴雅安详”或“贞静”的现成的形容语,而从“含羞不语”译。若有不周,权以“戏作文笔,无须严谨”自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