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郭茅,巴老曹。”其中“老”即老舍。
老舍(1899—1966)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杰出的作家之一。原名舒庆春,字舍予,出生于北京一个满族贫民家庭。幼年时父亲在与八国联军巷战中阵亡,此后全家靠母亲支撑着艰难的生活。它在贫困中度过童年,从小熟悉下层社会的生活,熟悉北京市民酷爱的各种民间艺术,这对他后来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老舍的作品,以深厚的社会文化内涵和鲜明的民族风格赢得很高的声誉。为表彰他在文学艺术上的卓越贡献,北京市人民政府与1951年授予他“人民艺术家”的荣誉称号。
老舍的语言很有特点,在此以《四世同堂》于《骆驼祥子》两篇具有代表性的长篇小说为例,略作分析。
《四世同堂》是一部中国现代长篇小说名著,是老舍先生正面描写抗日战争,揭露、控诉日本军国主义的残暴罪行,讴歌、弘扬中国人民伟大爱国精神的不朽之作。
作品以祁家四世同堂的生活为主线,辅以小羊圈胡同各色人等的荣辱沉浮、生死存亡,真实地记述了北平沦陷后的畸形事态,形象地描摹了日寇铁蹄下广大平民的悲惨遭遇、心灵震撼和反抗斗争,刻画出一系列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史诗般地展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一道反法西斯地伟大历程及生活画卷,可歌可泣,气度恢弘读来令人荡气回肠,是一部感人的现实主义杰作。
《骆驼祥子》写于1936年。作者根据友人讲述的一个人力车夫的故事,经过充分的实际生活体验和资料准备之后构思而成。小说描写来自乡间的纯朴、自强的人力车夫祥子为了改变生活地位竭力挣扎、奋斗,终因梦想和努力的失败而逐渐沉沦的经历,抨击了社会的黑暗和不公,对穷苦民众的命运寄予深厚的同情。作者以现实主义手法展示了京城下层社会广阔的生活场景,塑造了祥子这样一个具有深刻社会内容的下层劳动者的文学形象。它对城市劳动群众生活真实、生动的描写,主题的深度和广度,远远超越了前此同类题材的作品。其简洁精炼的白描手法,细腻的心理刻画,纯净的北京方言,浓郁的地方特色,都增添了它的韵味和厚度。它问世以来,深受不同时代、不同国度读者的喜爱,被公认为中国现代文学的杰作。
现以描写方式分类。
语言描写
例1
“瑞宣还没回来哪?”老人问。
“他今天有四五堂功课呢。”她回答。
“哼!开了炮,还不快快的回来!瑞丰和他的那个疯娘呢?”老人问的是二孙和二孙媳妇——那个把头发烫成鸡窝似的妇人。
“他们俩——”她不知道怎样回答好。
“年轻轻的公母俩,老是蜜里调油,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真也不怕人家笑话!”
小顺儿的妈笑了一下:“这早晚的年轻夫妻都是那个样儿!”
“我就看不下去!”;老人斩钉截铁的说。“都是你婆婆宠得他!我没看见过,一个年轻轻的妇道一天老长在北海,东安市场和——什么电影园来着?”
“我也说不上来!”她真说不上来,因为它几乎永远没有看电影去的机会。
……
“老三刚才跟我讲了好大半天,说咱们要再不打日本,连北平都要保不住!”小顺儿的妈说得很快,可是也很清楚。“说的时候,它把脸都气红了,又是搓拳,又是磨掌的!我就直劝他,反正咱们姓祁的人没得罪东洋人,他们一定不能欺侮到咱们头上来!我是好意这么跟他说,好教他消消气;喝,哪知道他跟我瞪了眼,好像我跟日本人串通一气似的!我不敢再言语了,他气哼哼的扯起妞子就出去了!您瞧,我招了谁啦?”
老人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感慨着说:“我很不放心小三儿,怕他早晚要惹出祸来!”
正说到这里,院里小顺儿撒娇的喊着:
“爷爷!爷爷!你回来啦?给我买桃子来没有?怎么,没有?连一个也没有?爷爷你真没出息!”
小顺儿的妈在屋中答了言:“顺儿!不准和爷爷讪脸!再胡说,我就打你去了!”
——摘自《四世同堂》第一部第一节
例2
……“我求你帮点忙!”
“说吧,冠先生!”
“不!”晓荷作了个媚眼。“不!你的先答应我!”
“你不告诉我明白了,我不能点头!”刘师傅说得很坚决。
“不过,一说起来,话就很长,咱们又没个地方——”晓荷看了四围一眼,觉得此地实在不是讲话的所在。
“没关系!我们粗卤人办事,三言两语,脆快了当,并不调地方!”刘师傅的白牙一闪一闪的说,脸上很难看。
“刘师傅,你知道,”冠先生又向四外看了一眼,把声音放得很低,“保定……不是要大游行吗?”
“呕!”刘师傅忽然笑了,笑得很不好看。“你是来约我耍狮子去?”
“小声点儿!”冠先生开始有点急切。“你怎么猜着的?”
“他们已经来约过我啦!”
“谁?”
“什么民会呀!”
“呕!”
“我告诉了他们,我不能给日本人耍!我的老家在保定,祖坟在保定!我不能庆祝保定陷落!”
——摘自《四世同堂》第一部第十八节
以上两段文字均是《四世同堂》里的对话,从对话中不难看到有许多北平的地方语言:“疯娘”、“公母俩”、“蜜里调油”、“早晚的年轻夫妻”、“妇道一天老长在北海”、“扯起妞子就出去了”、“我招了谁啦”、“讪脸”、“脆快了当,并不调地方”、“粗卤”。我想,这就是老舍的风格,也正是这种贴近人民群众的风格是他获得了“人民艺术家”的称号。他文中的人物的语言,始终是带有北京土话的味,如果用成都话和北京话分别读文中的语言,就会有明显的区别——而且明显的北京话读来才够味,而用成都话来读则显得火爆了点。还应注意的是,北京话最又代表的儿化韵在老舍文中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细心的老舍并没有忽略这一点——应为他本身就是以为地地道道的北京人。
动作描写
例3
她肚子阵阵绞痛,仿佛八年来漫长的战争痛苦都集中到这一点上了,痛得她蜷缩成一团,浑身冒冷汗,旧裤子、袄都湿透了。她尖声叫喊,嘴唇发紫,眼珠直往上翻。
——摘自《四世同堂》第三部第二十四节
例4
两三个星期的工夫,他把腿溜出来了。他晓得自己的跑法很好看。跑法是车夫的能力与资格的证据。那撇着脚,像一对蒲扇在地上扇乎的,无疑的是刚由乡间上来的新手。那头低得很深,双脚蹭地,跑和走的速度差不多,而颇有跑的表示的,是那些五十岁以上的老者门。那经验十足而没有什么力气的却另有一种方法:胸向内涵,度数很深;腿抬得很高;一走一探头;这样,他们就带出跑得很用力的样子,而在事实上一点也不比别人快;他们仗着“作派”去维持自己的尊严。祥子当然绝不采取这几种姿态。它的腿长步大,腰里非常的稳,跑起来没有多少响声,步步都有些伸缩,车把不动,是座儿觉到安全,舒服。说站住,不论在跑得多么快的时候,大脚在地上轻蹭两蹭,就站住了;他的力气似乎能达到车的各部分。脊背微俯,双手送送拢住车把,他活动,利落,准确;看不出急促而跑得很快,快而没有危险。就是在拉包车的里面,这也得算很名贵的。
——摘自《骆驼祥子》第一节
相对而言,似乎动作描写并不能对老舍的语言风格有较明显的体现,在此举3、4两例,主要强调老舍动作描写的娴熟技巧以及大家深厚的语言工夫。
例3中主要运用了夸张的修饰手法,强烈的突出了妞子因患阑尾炎而遭受的痛苦,而这痛苦应该是八年抗战的痛苦的总爆发,所以有“仿佛八年来漫长的战争痛苦都集中到这一点上了”。沉痛的揭露了狗日本的罪恶行径。
例4是祥子开篇的一段描写,将祥子的拉车动作与其他三种车夫作了对比,
第一种人“撇着脚”,第二种人“头低得很深,双脚蹭地”,第三种人“胸向内涵,度数很深;腿抬得很高;一走一探头”,都不如祥子的“脊背微俯,双手送送拢住车把”,一方面反映了祥子熟练高超的拉车技术,一方面与小说最后祥子的悲惨产生强烈的对比,揭露社会的黑暗与不公。运用了比喻、夸张、排比等修饰手法。
外貌描写
例5
冠太太是个大个子,已经快五十岁了还专爱穿大红衣服,所以外号叫做大赤包儿。赤包儿是一种小瓜,红了以后,北平的儿童拿着它玩。这个外号起的相当的恰当,因为赤包儿经儿童揉弄以后,皮儿便皱起来,露出里面的黑种子。冠太太的脸上也有不少皱纹,而且鼻子上有许多雀斑,尽管它还擦粉抹红,也掩饰不了脸上的褶子与黑点。她比她的丈夫的气派更大,一举一动都颇象西太后。她比冠先生更喜欢,也更会,交际;能一气打两整天整夜的麻雀牌,而还保持着戏台后的尊傲气度。
——摘自《四世同堂》第一部第二节
例6
他的身量与肌肉都发展到年岁前边去;二十来的岁,他已经很大很高,虽然肢体还没被年月铸成一定的格局,可是已经像个成人了——一个脸上身上都带出天真淘气的样子的大人。看着那高等的车夫,他计划着怎样杀进他的腰去,好更显出他的铁扇面似的胸,与直硬的背;扭头看看自己的肩,多么宽,多么威严!杀好了腰,在穿上肥腿的白裤,裤脚用鸡肠子带儿系住,露出那对“出号”的大脚!是的,他无疑的可以成为最出色的车夫;傻子似的他自己笑了。
他没有什么模样,使他可爱的是脸上的精神。头不很大,圆眼,肉鼻子,两条眉很短很粗,头上永远剃得发亮。腮上没有多余的肉,脖子可是几乎与头一边儿粗;脸上永远红扑扑的,特别亮的颧骨与右耳之间一块不小的疤——小时候在树下睡觉,被驴啃了一口。他不甚注意的模样,他爱自己的脸正如同他爱自己的身体,都那么结实硬棒;他还能头朝下,到着立半天。这样立着,他觉得,他就很像一棵树,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挺脱的。
——摘自《骆驼祥子》第一节
老舍外貌描写的显著特点就是他对人物的白描。
他不会用那些华丽的文字去描绘小说中的人物(其实,他的小说大都写的是艰苦岁月里的故事,想必他就是想用那些华丽的文字来装扮那些悲惨人物也无从下笔)。在小说中他对有钱有势的人的描写也一样,如例5种的大赤包,只用了“专爱穿大红衣服”、“脸上也有不少皱纹,而且鼻子上有许多雀斑”,不用拐弯抹角,直话直说,明了清楚,虽然不带有人和的感情色彩,但我们读者分明感受得到大赤包的丑陋。而他对祥子的描写更能体现这一点:“铁扇面似的胸,与直硬的背;扭头看看自己的肩,多么宽,多么威严”、“那对‘出号’的大脚”、“头不很大,圆眼,肉鼻子,两条眉很短很粗,头上永远剃得发亮。腮上没有多余的肉,脖子可是几乎与头一边儿粗;脸上永远红扑扑的,特别亮的颧骨与右耳之间一块不小的疤”。朴素、自然——老舍的白描特点可能与他生活的年代也有一定的联系吧,那个年代,战乱纷争,人民贫穷,艰苦朴素,从而也造就了老舍语言的朴素。
老舍一生留下800多万字的著作,对各种文学题材和样式都有新的建树。他的作品多以新旧交替时代古都市民生活为题材,深刻的表现了古老的中国向现代文明迈进的艰难历程,塑造了那个时代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对中国古老的传统文化和由此产生的民族性格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和剖示。他的作品把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融为一体,充满幽默和讽刺,以嘲笑来代替愤怒,表示自己对现实的不满。大量运用北京市民俗白浅显的口语,好像老北京人在侃侃而谈,使人觉得生动而有趣味,并形成了中国大众喜闻乐见的民族风格,在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也深受国际文学界的欢迎。
钱会把人引进恶劣的社会中去,把高尚的理想撇开,而甘心走入地狱中去。
为金钱而工作的,怕遇到更多的金钱,忠诚不立在金钱上。
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经验是生活的肥料,有什么样的经验便变成什么样的人,在沙漠里养不出牡丹来
那辆车是他的一切挣扎与困苦的总结果与报酬,像身经百战的武士的一颗徽章.
他们自己可是不会跑,因为腿脚被钱赘的太沉重.
希望使他快活,恐惧使他惊惶,他想睡,但睡不着,四肢像散了似的在一些干草上放着.什么响动也没有,只有天上的星伴着自己的心跳.。
夜深了,多日的疲乏,与逃走的惊惧,使他身心全不舒服.
夜还很黑,空中有些湿冷的雾气,心中更觉得渺茫.
不知道是往前走呢,还是已经站住了,心中只觉得一浪一浪的波动,似一片波动的黑海,黑暗与心接成一气,都渺茫,都起落,都恍惚.祥子像被一口风哽住,往下连咽了好几口气.
那辆车也真是可爱,拉过了半年来的,仿佛处处都有了知觉与感情,祥子的一扭腰,一蹲腿,或一直脊背,它都就马上应合着,给祥子以最顺心的帮助,他与它之间没有一点隔膜别扭的地方。赶到遇上地平人少的地方,祥子可以用一只手拢着把,微微轻响的皮轮象阵利飕的小风似的催着他跑,飞快而平稳。拉到了地点,祥子的衣裤都拧得出汗来,哗哗的,象刚从水盆里捞出来的。他感到疲乏,可是很痛快的,值得骄傲的,一种疲乏,如同骑着名马跑了几十里那样。
他没有什么模样,使他可爱的是脸上的精神。头不很大,圆眼,肉鼻子,两条眉很短很粗,头上永远剃得发亮。腮上没有多余的肉,脖子可是几乎与头一边儿(注:一边儿,即同样的。)粗;脸上永远红扑扑的。
弓子软得颤悠颤悠的,连车把都微微的动弹;车箱是那么亮,垫子是那么白,喇叭是那么响。
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的,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不知陪着人家送了多少回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埋起这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最伟大的牺牲是忍辱,最伟大的忍辱是反抗。
悲哀中的礼貌是虚伪。
风吹弯了路旁的树木,撕碎了店户的布幌,揭净了墙上的报单,遮昏了太阳,唱着,叫着,吼着,回荡着;忽然直弛,像惊狂了的大精灵,扯天扯地的疾走;忽然慌乱,四面八方的乱卷,像不知怎好而决定乱撞的恶魔;忽然横扫,乘其不备的袭击着地上的一切,扭折了树枝,吹掀了屋瓦,撞断了电线;可是,祥子在那里看着;他刚从风里出来,风并没能把他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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