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亨利小说的主人公常常是社会的下层人物,诸如受人支使的店员、穷困潦倒的画匠、经济拮据的办事员、一筹莫展的医生、走投无路的小偷等等。脍炙人口的《最后一片叶子》则是描写了几个穷画家之间患难与共的感情故事,塑造了贝尔曼这个舍己为人的老画家的动人形象。
如果说贝尔曼是那堵松动残缺的砖墙,那么乔安西就像那依附在上面的藤枝;如果说贝尔曼是那株极老极老的常春藤,那么乔安西就是那藤上的一片叶子。
乔安西年轻的生命在风吹雨打的漫漫长夜中一点点被剥蚀,生命的火光在一点点微弱下去。哀莫大于心死,对这凄风苦雨的世界已不再抱希望的乔安西,把这最后一片藤叶作为自己生命的征兆,作为最后一丝与世界的微弱牵连,作为放弃生命的理由。她甚至等得心焦,想“像一片没有了生命力的败叶一样,往下飘”,飘向那未知的虚无,永久的黑暗。
贝尔曼是整篇小说的灵魂,但他在本来就篇幅颇短的小说中出场的次数极少。关于他的语言与行动有寥寥数笔,从几句对白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脾气暴躁、性格直率的老人,“一双红眼睛正不停地流眼泪”。然而,就是他,成了乔安西与休易的保护神,他用生命换来的杰作,实现了他一生的夙愿。那“锯齿形边缘已经枯黄”的最后一片藤叶却“顽强地挂在离地面二十英尺高的一根枝上”。这不只是一片藤叶,它是老贝尔曼不死的生命的结晶,是乔安西与尘世和友情之间的联系,是这苦难的世界上穷人之间的一丝温情。慰藉了全世界最寂寞、最悲凉的一个“即将踏上黄泉路的人的心灵”,它经受了怒号的北风,倾泻的雨水。“乔安西躺在床上久久看着”,她没有理由再逃避,没有理由让自己本应年轻而旺盛的生命衰颓下去,“不知是怎么鬼使神差的,那片叶老掉不下来,可见我原来心绪不好。想死是罪过。”
那么,贝尔曼并没有死,他的灵魂,他的希望,他整个的生命之光全集结在这片叶子上了。这最后的一片叶子,这凄风苦雨中的叶子,也是贝尔曼颠沛流离坎坷一生的最后一个亮点。
小说的结尾突如其来却又在情理之中,作者并未正面描述贝尔曼用生命画出那片藤叶的场景,只是在结尾以休易之口转述。谜底一揭开,小说达到了高潮,但高潮即结尾,小说至此戛然而止。作者总是平平淡淡地娓娓而谈,如诉家常,既无跌宕起伏也无一波三折,一切都在情理之中缓缓进行,不动声色地向读者叙述一个故事。结尾时却重笔一戳,露出机关,使人恍然大悟,叹为观止。因为在前文中我们丝毫看不出老画家画叶救人的任何端倪,结尾却揭示出一个人生奇迹,作品潜在的艺术光彩奇迹般地闪耀出来,于平静中掀起波澜,兜笔转势。欧?亨利式的结尾的魅力恰在于此。回味全篇,老贝尔曼才是小说的主角,全篇的精神。
《最后一片叶子》另一显著的特色在于对“情节空白”的运用,老贝尔曼“画叶”的行动本应是作品关键所在,作者却没有实写。只有结尾处休易向读者简单透露了贝尔曼画藤叶而死的事实,但对他的具体行为却不着一笔,这样,在整篇小说的情节结构中留下了一大块空白,似乎缺少了对整篇小说因果链条的一个完整印象――作者没有讲述故事的“中间部分”――恰恰也是最重要的部分。这样,从接受美学角度讲,情节的创造、补充则需要文本的阅读者的继续完成。对于风雨之夜的情形,读者可以用自己的心灵去想象,去再造。这样,小说的表面情节逐渐淡化而退为内化,使表面的事件的前后衔接转而为心理感情的合理发展,对整部作品的合理解释不在于外部的单纯情节,而在于内部的情感情节,读者心灵的意象化,情感的形象化,使小说的情节更加丰富而理想化了。
出人意外而又慑人心魄的结局处理与对“情节空白”手法的运用,正是《最后一片叶子》的艺术匠心所在。
主人公不是贝尔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