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格瑞塔 不知你是否看见过夕阳下涨潮的大海——赤红的波浪拍打着峭壁，却溅起奇异发亮的火花。 而现在，才雅从猫琥珀般的瞳仁里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是一只黑色的、消瘦欣长的大猫。 “喂!”它不耐烦地抖动了一下耳尖,“样子盯着人家看,可不礼貌唷!” “啊……”才雅慌然收回目光,为自己的失神感到微微地难为情。 可是,那种眼神,真让人觉得很熟悉呢。 猫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优雅地踱来踱去,“很抱歉打扰到你——必须承认,我是只有教养的猫——请叫我雏莓吧,”它顿了顿，自顾自地在窗边坐下，“到这里来呢,主要是受了老朋友之托,来看望才雅小姐。” “噢,最近还好。”才雅一面回答,心里忍不住暗暗好奇,从小到大自己都是内向又不善言辞的人呢,也根本没有什么知心朋友呀。所以对雏莓的话产生了一点怀疑。 “是真葵啊!”雏莓不悦地叫道,神情有些激动,“这么说,你已经完全忘记他了吗?” “当然没有！请千万别误会,”才雅连忙回答,“虽然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但不敢想象真葵的心理……毕竟真葵是十分优秀呢。” “优秀?这倒是确实。” 才雅看着又变得洋洋得意的雏莓,心里不免勾起对真葵的回忆,也许是由于当时年龄小的原故,从前的情景反而显得更加真切了。 很久以前,自己一家和真葵一家就是邻居了吧,隔着低低的篱笆便能看见彼此的窗户,院子里那棵高大的蔷薇树充斥了整个童年时代的记忆。 真葵比自己小两岁，按照当地的习俗,男孩子总是要早些上学的,所以每天自己都像大姐姐一样牵着四岁的真葵去幼儿园. 那时的真葵,拥有一双特别清澈的黑眼睛,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去夸奖“好可爱的小正太”,好像也善长算术吧,总之是非常受欢迎的类型。 而自己,即使年长几年依然是个懦弱的胆小鬼,看见毛毛虫要哭,被捉弄了也要哭,处处仰仗着真葵的帮助，当偶尔真葵被烦得不行索性躲开时,自己也只是委屈地撇着嘴。 “这样的性格是该改一改了,”雏莓插话进来,“才雅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 “嗯……是在努力呢.”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吧。才雅在心里这么想。 雏莓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它侧过头梳理自己柔软富有光泽的毛发,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到上小学的时候,真葵俨然是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夏天的阳光在他身上留下了和熙的味道,整个人都拥有着明亮的光辉。 “才雅。”总是这么微笑地称呼自己。 “小鬼,应该叫姐姐!”会假装生气地纠正,“这么说,我就不理你了喔。” “知道啦。”真葵一脸不情愿地回答,私底下却小声嘀咕“什么嘛,明明才大两岁而已,也没有其它的那些姐姐们漂亮。” “……” 从树叶中渗出的光线浅浅地照在眼皮上,像是蝴蝶不留痕迹的亲吻. “居然在院子里睡着了。”才雅懒懒地打个哈欠,百合花的香味真让人陶醉呢。 无意间转过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葵?” “嗯——”被发现了的家伙索性挥挥手跑过来,“才雅姐在午睡吗?” “所以你呢?一直待在这里?” “哦……我嘛,”真葵饶有介事地说,“我在认真地聆听花开的声音呢。” “花开的声音?花开也有声音?”才雅有些好奇,尽管从真葵脸上能看出玩笑的意味。 “是啊,”真葵重重地点点头,“你从来没有听见过吗?那是像天籁一样的声音呢。” 才雅看见黑暗里依然有闪动着的星星,四周镶着华丽的金边。它们疾速掠过她的头顶,在发梢擦出细小的火花,像是水般慢慢荡漾开来。 但似乎能分辨出微弱的“叭叭”声,并伴随着十分辛苦的喘息。 “加把劲吧,已经可以看见光线了呢。” “真的吗?那么应该更加努力才是。” 来自某一处的窃窃私语,清晰地传到才雅的耳畔,又像蒲公英一样隐隐约约地消失了。 “啊。”喜悦地叫出声,像是矢车菊的对话呢,鼻尖能嗅到春草的气息。 才雅睁开眼睛,正对着真葵温柔的笑脸。想赶快转移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的确是和往常一样清澈的眼神呢,可是才雅却从中看到那些令人吃惊的东西。 像水花四溅的黑色光芒,缓慢地从真葵的眼底涌出，是一些兴奋而让人害怕的光泽。 “真葵!” “唔?还以为才雅姐睡着了呢。”真葵缩回脑袋,又笑眯眯地补充一句，“随便哪里都可以睡觉……真是不简单啊。” 若无其事的语气,然而才雅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种奇怪的景象,隐隐约约地觉得会有令人难过的事情发生…… 现在想来,都要忍不住责问自己,因为很亲近而产生的一些直觉，却被有些刻意地忽略了,于是也使真葵感到困扰。 有多久没见过真葵了呢,才雅想，自从那年的春天以后吗?好像是一个沉封已久的故事。 “对……是在春天,”雏莓低低地说,“还记得才雅姐……” 还记得路边摇曳失车菊,她们叮叮咚咚的对话拉长了天边的晚霞。通过哐啷哐啷不断远去的火车,看见窗边一张笑容苦涩的脸。 “才雅姐要充满信心地等我回来,我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幸福给才雅姐姐。”十七岁的真葵,眼睛里闪着越来越强烈的光,踏上开往异乡的旅途。 我一定能给才雅姐幸福。 我一定会让才雅姐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因为这些诺言,才雅如真葵所说的,一直都充满了信心,等待着再次来临的春天。 “真葵还好吗?过着快乐的生活吗?” 雏莓变得犹豫了,“他嘛,也是很努力地工作。在真葵心里,才雅姐真的是十分重要的人。” “那么太感谢你了,真葵有雏莓这样朋友让人高兴呢,”才雅慢慢地喜欢上这只猫了,也许是它和真葵一样拥有骄傲的性格吧。“真葵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雏莓摇摇头：“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真葵……雅姐也不可能再接受了吧。” “什么?真葵是怎样了吗?” “请才雅姐忘记真葵吧!”雏莓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即使令人难过,还是请才雅姐忘记真葵——经过慎重考虑的决定,无论才雅姐如何想念，还是请忘记吧。” “雏莓……”才雅有些不知所措。 “告辞了。”雏莓深深鞠了个躬,露出后脑勺上一块弯月形的疤痕。 小时候真葵替自己挡掉石块所受的伤,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请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的……”雏莓慌乱起来,它飞快地跑过窗台,窜了出去。 “真葵!是你吗?真葵!”才雅跟着他跑出门,额头却硬硬地撞上什么东西,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才雅醒来的时候,太阳的光芒已经变得十分热烈了。她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有一双琥珀色的狭长的眼睛。 2009年4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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