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光了全部压岁钱,咱买来好几本大部头著作!这倒不是我希望掌握多大学问,我必须在表弟孟冬冬面前装装门面,吹吹大牛。我们都是5年级小学生,妈妈总说他是我的标杆。标杆,标杆,干吗总得他当我的标杆呀?寒碜人哩!
“一套《莫泊桑小说全集》嘛,是9本,一套狄更斯……”
“你都读过了?”
你看他沉不住气了不是?我还没说完,他眉毛都立起来了!哈,咱要的就是这效果。
“马马虎虎吧,”我故意轻描淡写,打哈欠,伸懒腰,“个人兴趣嘛,记不牢记不牢的……”
其实,我是见了大部头就头疼的,我根本看不下去,我烦。世界上的学问怎么那么多呀,如果一个人有9个脑袋就好了,可是我只有一个脑袋!真叫人没法活!
“表哥,鬼把戏收起来吧,我看你什么也没读!”这是个星期天,他来了,进了屋没过10分钟就戳穿了我的童话。“你连人物都搞串了,故事说得驴唇不对马嘴!”
我的脸肯定成猪肝了。
幸好妈妈不在旁边。
我小声说:“冬冬你有所不知,我是一见书页就困啊,字一见我呢,就乱营,就跳舞啊!”
“那有办法嘛,让代读虫替你读嘛!”
冬冬说着就拿出一本口袋书,我晃一眼是《唐诗精选》。他翻开书页,我看见里面夹着一只瘪瘪的死蟋蟀。
“你把书弄脏了,亲爱的标杆!”
“你不懂!”
“我不懂?难道蟋蟀可以往书里夹的吗?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毛泽东说的,这都不懂啊,还标杆呢!”
“高尔基说的!表哥呀,这是代读虫啊!”表弟往小虫上哈一口气,小虫活了。“躺下!听它读书!”
表弟拨我仰躺在沙发上。只听小虫清脆地念道:
“观猎——王维。风劲角弓呜,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这……”我好吃惊啊。我伸手想逮那小虫。
“别动,听着!”表弟一把捉住我的胳臂,把我按在沙发上。
代读虫又读了两首我不熟悉的诗,“请翻页!”小虫竟说。
表弟就伸手翻过一页,只听代读虫接着读道:
“访隐者不遇——贾岛。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真棒!真奥妙!真绝!真……我没词儿了。
我看看,那金赭色的小虫,在书页上只用两条长长的后腿逐行行走,读得摇头晃脑,读得津津有味,每到行尾就返回来,竟不影响衔接。它读出了情感,读出了气氛,读出了抑扬顿挫,比我们班的语文尖子柳小花还棒!
“呀——它太、太、太棒了!”我说,“你从哪儿弄来的呀?”
“无可奉告!”表弟狡猾地笑着,不肯说实话。
“鲸山的吧?”
“别问那么多!”
“好,我不问了行吧?它什么字都认识吗?”
“就中英文两种。没生字。繁体字也能读。”
“它会说话吗?”
“不会,它只会读书,不说话。它什么书都会读。《金银岛》就是它一口气为我读完的。”
“天啊!它——吃什么呢?”
“就吃几个标点符号,吃也吃不多,每个晚上,5号字的七八个标点足够它吃了。纸不会吃破的。渴了,找个‘水’字舔舔。一般不吃字的。记着,表哥,哈一口气它就活起来,其实根本也没死,那是睡觉。”
这样的宝贝,我得弄到手,我说:“我拿书跟你换怎么样?一套莫泊桑!”
表弟还标杆呢,地地道道一个大傻蛋!他的宝贝就这样轻轻松松到了我手里。我偷偷给代读虫起名叫“柳小花”。
我打开了莫泊桑的《火星人》。
“柳小花,来,念一段!”
“我正在工作,我的仆人来禀报:‘来了一位先生,他要同您谈谈。’……”
哈,我乐得乱蹦,你说这玩意儿有多新鲜啊!我再也不用面对书页发愁了。我敢说,任何人听书都比看书舒服100倍!
我开始听书了。听书确实比看书省力气,省眼睛。大概过了半个月左右,我渐渐地听不进去了。我到底不太喜欢书,我爱看电视,更爱打游戏机,网吧是最好的去处。我常常听着听着书就进入梦乡。我不知道“柳小花”是不是一直在读下去。有一天我从瞌睡中醒来,它竟不见了。
“柳小花!柳小花你哪儿去了?”
我床上床下,书橱里外,简直连老鼠洞里都找遍了,没有啊!
“柳小花”丢了,丢了就丢了呗。只有当我看见“标杆”唾沫花飞溅、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莫泊桑的时候,我才对“柳小花”生出深深的怀念。是啊,它去哪儿了?他肯定是睡在我的哪本书里了!哪本书里呢?——我不知道。
有一回卖破烂儿,我偶然发现一本《安徒生作品选》中有一页出了严重的毛病——纸倒是没破,是上面的字不全了。我看来看去,忽然看明白,剩下的字隔三跳五地组成了这样一句话:
“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真没意思,再□□□□□□□□见!”
它走掉了!
代读虫不是不吃字么?怎么到底吃起字来了?
“标杆”说,它吃字,绝不是因为饿,绝不是。
1.因为我们班的语文尖子生叫柳小花,而代读虫和她一样棒,所以叫代读虫为柳小花。
2.因为代读虫对我冷落它的态度很不满。
3.吃惊-新奇-厌烦-怀念-疑惑
4.①代读虫读的抑扬顿挫,有情有义。②代读虫突然失踪。③它吃起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