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是有惰性的动物,昨天看的片子不来耕耘,今天的就堆积起来又不知会推向何日。所以以后还是要来记,哪怕只写个提纲。
这么晚才看了这部老谋子的经典之作真是有些惭愧。在我没上这个专业之前,也就是从懂事以来到高中毕业,差不多和电影没啥交集。印象中上电影院看电影的次数少之又少,除非是学校组织过节的时候看主旋律。在电视上看的电影也没什么印象。在高考的时候选择影视,当初似乎非常坚定,但如今想来也像是一种盲目。不知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喜欢。到现在上研了,有时和同学讨论为什么会上这个专业,也感觉底气不足。大家看的片子似乎都比我多,有人会说看电影让他快乐,有人说电影让他体验丰富的人生,有人已经将看片作为必须的生存方式。而对于我,似乎谈不出对电影的大情大感。我也会被电影打动,也会对大师人物及作品佩服不已,但你要问我为什么喜爱电影,我可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绕了一会,现在回来说这部影片。
灯笼
张艺谋的色彩和构图实在是没话说。红就红的烈,黑就黑的惨,灯笼在里面作为一种封建规矩的象征,其形式本身已经超越内涵本质成为一种束缚。点了灯就能享受到垂脚按摩,点了灯才能按自己口味加菜,点灯在这样的环境中已经成为实现自我价值的唯一途径。女人每天在这样的渴盼中度过孤寂无聊的生活,就像导演借巩俐所扮演的颂莲之口向观众传达“这个院的女人除了不像人之外,什么都像。”大俯拍机位营造的屋檐相连的封闭构图,更是将这种死气沉沉的静止气氛外化到了一种极致。
规矩
剧本的安排十分戏剧性,和现在“场面电影”真是截然不同(社会文化语境的转变)。《黄金甲》里张艺谋在谈论“规矩”,任何人都要承认皇权的威严,遵守皇权制定的规矩,不然,哪怕是至亲的人都不免受到严厉的惩罚。在《红灯笼》里“规矩”更是无处不在。可以妻妾成群的老爷就是所有这个院子里所有的规矩,所有的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背叛他,代价就是失去所有条件,甚至生命。而老爷本身,也是规矩脚下的臣子。老祖宗的意志通过规矩将后代世世殉葬。
台词
我发现这部片子的台词其实写的非常到位。信息量非常大,但安排的又不突兀和拖沓。比如颂莲刚被娶进门的时候随管家去每位太太房里请安。这几场不但将几个太太的形象做了初步塑造和确立,更是通过他们之间的对白将颂莲的身世家境通过简短的对话加以明确。年龄(19),背景(洋学生,大学没读完),家庭(父亲亡故,母亲是继母)等等,十分干脆利落。
人物
颂莲的形象十分生动。开场的一个长镜头,巩俐的表演真是十分到火候,将人物不屈但又无奈的境遇表现地十分到位。然后就是她自己走进陈府不做花轿,面对雁儿的挖苦不卑不亢,显示了她的独立性也坚韧性。她了解作为女人的无奈,嫁给富人做小老婆“女人不就那回事”,同时她也清楚自己的地位“我被封了灯还是太太,你总归是丫头。”她似乎妥协于这种命运的无奈,但又在自己的权益上进行不懈的争取。这样一种有些矛盾的双面性是她性格上最突出的一笔。
除此之外,大太太的“古董”性,二太太的菩萨脸蝎子心,三太太的不甘寂寞的戏子之心,都表现的有点有面。比起今日一些大片中的人物塑造,真是皮肉丰富多了。
一个旧社会的中国女大学生颂莲,因家庭原因嫁进了典型的旧社会豪门陈家。颂莲成了陈老爷的四太太,她在陈家的高墙大院里受尽封建规矩的压迫和姨太间争斗的迫害,最终精神崩溃,只作了一年的姨太便永远逃不出这高墙大院。这个故事正是张艺谋导演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本片在外延上对封建社会进行了猛烈的批判,但其核心本质远不止于此,张艺谋导演与苏童原著(原著的言外之意更明显)所探讨的除了封建的恶,更多的是这封建恶的来源,这来源是人心,所以,主创们想说明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封建并不源自礼教,而是人心,因为所谓的规矩,不过是由争斗的胜者所制定。
本片的主人公是巩俐饰演的颂莲,在片中,颂莲不只是一个封建社会中的新思想者,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和争斗中大起大落的最终败者。当她暂时胜利之时,规矩便围着她而制定;当她失败时,规矩就成了封建并最终压垮了她,颂莲的人生起落正是创作者的意图之表现:或许所谓的旧社会便是败者永远地活在“封建”中,胜者继续与其他人玩着制定规矩的游戏,从另一角度说,颂莲和惨死的三太梅珊最终都胜利了,因为她们不用再玩这根植于人心的封建游戏。而红灯笼这一“暂时胜利”的标志还会在旧社会中延续下去,因为那是个特权者与胜者统治的世界,陈老爷这种人会不停利用“封建规矩”这一手段来满足自己那沉浸于欲望的心。
针对这一尖锐又极富辨证性的意味的主题,张艺谋导演使用了大量外化且风格浓烈的导演手法,虽有点过于外化却用得比较到位,可以说本片是张艺谋导演风格最为成熟的作品。
首先是在视听和剧作的结构上的处理。创作者将本片分为了四个大段,即院子里的夏、秋、冬和第二年夏天,张艺谋导演及其他主创刻意地使这高墙大院里“没有春天”,利用“春”这一美好意象的缺失给了封建旧社会一个下马威,这就是本片的外延,即批判封建社会的体现。同时,张艺谋导演利用夏、秋、冬在生活中各自的猛烈、艳丽和清冷的视觉特点将颂莲在院中争斗的状态体现得淋漓尽致,而“第二年夏天”的使用使结局与开头“夏”形成鲜明的对比,也让本片难得地拥有了一种封建社会中的宿命感,促使了影片主题的升华,也就是从对封建的批判上升到对其中人物宿命的探讨。
同时,张艺谋导演利用恰当的景别选取和景别内的适当取景让本片升华的过程中多了许多质感。在本片中,有许多镜头是中景以上景别及画面左右极对称的取景方式相结合,例如颂莲第一次进入陈家大院时,张艺谋导演将她置于全景的纵深中,这样就使得影象多了一些隔离感,再加上左右极对称的高墙取景,让观众感觉到颂莲在这个场景中的受压迫感。这种镜头拍摄方式在影片中的多次出现,极明显地表现出这高墙之内的封建与争斗带给颂莲等人的压迫,也让观众觉出了几丝冷酷的意味。而本片的许多人物关系也是在景别与取景的恰当选择中体现,比如梅珊与颂莲打麻将的一场戏就是通过梅珊与高医生的双人中景镜头暗指出两人之间关系的不正常,由此推动剧情。在中远景为主的的景别组合里,张艺谋导演对特写的使用是极为克制的,所以本片仅有的几个特写便是解读本片人物关系的关键。第一次特写是颂莲继母催促她她出嫁的镜头,第二次是颂莲与大少爷飞蒲第一次见面,第三次是颂莲准备剪掉二太卓云耳朵时,第四次则是颂莲看着挂进二太院里的红灯笼,第五次是飞蒲与颂莲的分别,最后一次则是颂莲在死去的梅珊房里之时。这六次特写将颂莲最重要的六次事件展现出来,也通过颂莲从正常到疯的过程将旧社会之人受封建压迫之事完全展现出来,这也是由批判上升到其本质的展现。
塑造本片中人物及表达主题的另一个手法是利用色彩将人物状态外化。除了在不同情绪的场景选择不同的冷暖色调,本片还利用了人物衣着的变化来外化人物。陈家四位太太在衣着上的性格与状态外化更为明显,一直都是城府很深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一直都穿着颜色复杂的丝质衣物;而三太梅珊起初的全红丝质衣物到中段的彩色衣物直到后段的淡兰色衣物以及死时的全白色衣物便是叙述三太由得宠、骄横到城府渐深再到渐渐看淡直到最后非正常地凄惨地死去的过程;同样,颂莲的衣服颜色则是白、彩色、淡蓝又到最后的白,这样的使用方法与塑造三太方式相同,道出了颂莲由纯净到争夺到看淡再到最后“轮回”的过程,这样的人物塑造使得导演意图成为司马昭之心。
本片表达主题的最重要手法在于对声音的杰出使用。本片中大部分的声音使用目的在于对画面的强调或对氛围的更深塑造,比如颂莲进入陈家时的混响,侧面体现出陈家的大、幽、无“人气”。除此之外,声音的使用在本片中有四大突出之处:1。声画对比以增强表达意图。如颂莲去陈家的路上,导演使用了传统的喜庆婚乐,而画面上的颂莲却是一个人在冷色调的树林大全景中孤单地走着,这样的声音与画面的不统一使得颂莲的婚姻在一开头便披上了悲凉的外衣。 2。对事件的推进。片中导演让锤脚声成为了老爷的宠爱也就是争斗的目的的象征,便利用了这些推动了人物关系和剧情。 3。情绪性音乐的适当使用。如本片在雁儿跪着将死时和梅珊被杀时使用了相同的音乐,将颂莲的恐惧与悲凉准确地展现出来。 4。画外声音的使用。这也是本片主题体现的最重要之处,导演利用这种手法将颂莲继母和陈老爷两位“封建”中的特权者塑造得鲜活异常。在影片的第一个镜头里,画面只是对颂莲的特写,但真正掌握颂莲命运的继母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因为观众无法看见画外的继母,反而无形当中将继母的统治地位体现出来。而这个方法对陈老爷更甚,虽然是主角,导演却一直让他在画外或将他置于大全景中,使整部影片中观众都看不到其脸,只能听到他控制一切的声音,使得他的“统治者”符号化和统治地位更为明显。也露骨地道出了这个问题:有权有势的人自然成了统治者。
全片在塑造人物和叙事上,虽外延为批判封建社会,但其本质是讲述旧社会中人物不断争斗而胜者掌握“规矩”。虽然大量外化的手法让外延显得特别明显,但其各种视听和剧作设计真正想体现的是:封建不源自礼教,而源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