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照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说可以说出来的东西,就不是恒常的,可以用名去称谓,就不是恒常的名称。照这样解释,道和名都是指称谓、言说或指称。这是道、名的第一层意思。
但是道的本意是道路,当然也可以引伸为人生的道路。人的一生就像在一条道路上行走,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道路。有的人因偶然的机会,两条道路碰在一起;有的虽碰在一起,但随即又分开了;有的走进了羊肠小道,走进了歧路,从此再也碰不到了。道是人走出来的,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这地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因此所谓“道”,也就是要有一条人人都可以走得通的路。老子提出的“常道”就是要为人生找出一条可以走得通的路。因为我们走的路都不通,表面上我们都在道上行走,但我们都是在可道上行走,都不是常道,因此有的人走到半途就停下了,有的走进了歧路,有的走得很辛苦。在人生道上,我们都会进行种种的活动。每一项活动大抵都会有所成,这有所成也就是名,所谓功名是也。每项活动都是可道,每项做成的活动都是可名。因此“名”不必专指称谓;事实上老子关心的也不是世间所有事物的称谓会否长久的问题。“桌子”作为桌子的名称固然是可名,但这一可名是否常名却不是老子所关心的。名是功名,名份或人间的一切价值。人生的一切活动都是一种创造,我们都要实现某种价值。但是当我们自以为创造了很多东西,自以为实现了很多价值,老子却说,你所实现的价值是真的实现了吗?这就叫名可名,非常名。
一般的,我们总认为文明是进步的,社会一定要发展,可道可名的东西都是好的。但是老子偏偏在这里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要我们反省,人门社会的种种真的是属於常道、常名吗?当你自以为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当你提出一项很了不起的学说、观点,老子却冷冷地说,道可道,非道;名可名,非常名。你的所谓事业,你的所谓成就是否真的是常道常名?很显然,老子说这句话,是要我们时时反省,当你以为一件事很重要的时候,那件事真的就那麼重要吗?当你以为一件事不很重要的时候,难道它就真的不那麼重要吗?当你以为你很有成就的时候,那些成就真的就是成就吗?当你认为自己没有成就的时候,难道你就真的一点成就也没有吗?当我们的社会迅速发展,科技无远弗届的时候,难道这些真的表示我们进步了吗?可是,另一方面,难道不也是表示我们确是进步了吗?……
翻开《道德经》劈头就是这一句,老子并不是要否定我们所做的一切活动,而是要让世人有所警醒:一切可道可名都不是真正恒久存在的。在这可道可名之外,还有一层不可道不可名但真正恒久存在的大道。老子要提醒我们注意这真正恒久存在的大道,不要被你眼前的可道可名所蒙蔽。那麼这不可道不可名的常道是什麼呢?在整本《道德经》内,老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我们,因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如果老子也把这真正的大道说出来,那就不是真正的常道了。即使用“道”这个名称,老子也只是说这是勉强为之(强字之曰道),请大家不要太执著於“道”这个名称。既然老子没有告诉我们道是什麼,那麼《道德经》五千言都说了些什麼呢?其实,老子一方面有所言,另一方面却也无所言,在言与不言不间,老子就将那恒常不变的大道向我们透露了出来。我们再继续看下去。
老子虽然没有向我们解释“道”是什麼,但是却接著提出“无”和“有”,要我们从“无”、“有”去体会道。首先,老子把我们注意力引到了天地万物。他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始是根源,天地本就是无,就是说天地之初开,本没有什麼东西去推动,天地是自然而然地形成的。天地虽然不去推动万事万物的形成,但万物却在天地中形成了,这就是“有,名万物之母”。“有”是对万物的总称(母),也就是万物都存在了。因此天地的“无”并不是什麼都没有,什麼都没有就永远是虚无,也不会生出万物。正因为天地的“无”才有了“有”。
“故常无,欲以观其;常有,欲以观其徼”。天地能够化生万物,成就万物,就在於“无”。因为“无”,故有无穷的妙用。但是这无穷的妙用还要具体落实到万物。一落实到具体的物,则物物皆有各自之特性,此即“徼”,我们就是通过“有”来观照每一物的特性。这句话落实到具体的人生修养,就是说我们不要自己限定了自己,不要只从自己的观点去观看他人,观看万物。我们首先要“无”掉自己,没有了自己,才可就每一物的特性而欣赏之,观照之。这就是用“有”来观其徼。苏辙《老子解》在注这一句的时候说:“圣人体道以为天下用,入於众有而‘常无’,将以观其妙也。体其至无而‘常有’,将以观其徼也。”所谓“入於众有而常无”就是说不滞於物,不被每一事物牵引拖累;“体其至无而常有”,就是说不泥於道,不会永远处於“无”,因为永远处於“无”就成了空虚的了,道的“无”还要进一步创生万物。
因此本章第一句是提出一大道,当然老子没有正面说我的大道是什麼,他只是说我的道是不可道、不可名的。然后第二句指出道的特点,即道通过“无”“有”化生万物。第三句则是落实到人的修养层面来讲。最后第四句则是作一总结。
两者,是指“无”和“有”,“同出而异名”,名称虽不相同,但都是从道而来,也就是说都是属於“道”,道既是“无”,也是“有”,道之“无”产生万物,道之“有”成就万物。从道的观点看,万物都是玄同混一,根本没有分别,这就是道的奥妙深远。只是我们能体会
道如果可以说的话,那它就是通常的道了.名如果可以说出的话,它好不是通常的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