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扬娜拉
——致日本女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沙扬娜拉十八首》
我记得扶桑海上的朝阳,
黄金似的散布在扶桑的海上;
我记得扶桑海上的群岛,
翡翠似的浮沤在扶桑的海上—
沙扬娜拉!
趁航在轻涛间,悠悠的,
我见有一星星古式的渔舟,
像一群无忧的海鸟,
在黄昏的波光里息羽优游,
沙扬娜拉!
这是一座墓园;谁家的墓园
占尽这山中的清风,松馨与留云?
我最不忘那美丽的墓碑与碑铭,
墓中人生前亦有与山峰与松馨似的清明—
沙扬娜拉!(神户山中墓园)
听见折风前的流莺,
看阔翅的鹰鹞穿度浮云,
我依着一本古松瞑眸:
问墓中人何似墓上人的清闲?—
沙扬娜拉!(神户山中墓园)
健康,欢欣,疯魔,我羡慕,
你们同声的欢呼“阿罗呀喈”!
我欣幸我参与着满城的花雨,
连翩的蝴蝶飞舞,“阿罗呀喈”!
沙扬娜拉!(大阪庆典)
增添我梦里的音乐——便如今——
一声声的木屐,清脆,新鲜,殷勤,
有况是满街艳丽的灯影,
灯影里欢声腾越,“阿罗呀喈”!
沙扬娜拉!(大阪庆典)
仿佛三峡间的风流,
保津川有青嶂连绵的锦绣;
仿佛山峡见的险巇
飞沫里趁急失似的扁舟—
沙扬娜拉!(保津川急湍)
废一关湍险,驶一段清涟,
清涟里有青山的倩影;
撑定了长篙,小驻在波心,
波心里看闲适的鱼群—
沙扬娜拉!(同前)
静!且停那桨声胶爱,
听青林里嘹亮的欢欣,
是画眉,是知更?像是滴滴的香液,
滴入我的苦渴的心灵—
沙扬娜拉!(同前)
“乌塔”:莫讪笑游客的疯狂,
舟人,你们享尽山水的清幽,
喝一杯“沙鸡”,朋友,共醉风光,
“乌塔,乌塔”!山灵不嫌粗鲁的歌喉—
沙扬娜拉!(同前)
我不辨——辩亦无须——着异样的歌词,
像不逞的波澜在岩窟见吽嘶,
像衰老的武士诉说壮年时的身世,
“乌塔乌塔”!我满怀滟滟的遐思——
沙扬娜拉!(同前)
那是杜鹃!她绣一条锦带,
迤俪着那青山的青麓;
啊,那碧波里亦与她的芳躅,
碧波里那掩映着她桃蕊似的娇怯——
沙扬娜拉!
但供给我沉酣的陶醉,
不仅是天生,妩媚是天生!
我爱慕她们颜色的调匀,
蝴蝶似的光艳,蝴蝶似的轻盈——
沙扬娜拉!
我是一只幽谷里的夜蝶:
在草丛间成形,在黑暗里飞行,
我献致我翅上美丽的金粉,
我爱恋万万里外的明星——
沙扬娜拉!
我是一只酣醉了的花蜂:
我饱啜了芬芳,我不讳我的猖狂:
如今,在归途上嘤嗡着小嗓,
想赞美那别样的花酿,我曾经恣尝——
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全诗为:
沙扬娜拉
——赠日本女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拓展回答】
《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这首诗的作者是徐志摩,它也是组诗《沙扬娜拉十八首》中的最后一首。《沙扬娜拉十八首》收入1925年8月版《志摩的诗》,再版时删去前十七首(见《集外诗集》),仅留此一首,题作《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这首诗写于1924年作者随印度诗人秦戈尔访日期间,这首送别诗也是徐志摩抒情诗的绝唱,历来为人们所传诵。
诗词鉴赏
文学赏析
《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这首诗以其简练的笔法,给读者留下较大的想象空间。开头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表现诗人对日本女郎柔情蜜意的深深眷恋。这位日本女郎在与诗人分别之际,似有不少话想说而叉羞于启齿,于是含情脉脉地低头鞠躬。那种欲言又止的举动,正表现了日本女性的贤淑、温存与庄重。同是写离别,日本女郎与诗人告别,毕竟不同于中国女子与情人的告别,对作者自是别有一番情趣,所以诗人感慨系之,对此记忆犹新。
第二句用一个比喻“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以水莲花在凉风吹拂下的颤动作比,为了突出其柔媚的风致,进而刻画女郎的娴静与纯美。但要看到,这句诗表面上写这位女郎的体态弱不禁风,其实是衬托女郎在离情别绪的内心痛楚,气氛孤单凄凉。通过这一比喻,读者的想象力即可超出现实的空间,飞翔得更加高远了。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女郎把内心复杂的情感化作一声声的“珍重”来表达自己对对方难以割舍的爱慕敬仰之意。
通过语句重叠。平凡而韵味实足,正如第四句所写“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诗人在品味这一声声“珍重”里所包含的“蜜甜的忧愁”后,以“沙扬娜拉”这一平常然而诚挚的告别词结束,不仅是点题,而且通过这包含着复杂情谊的语调,把女郎声声嘱咐,殷殷叮咛的眷念心情传达出来。这句“沙扬娜拉”是深情的呼唤,也是美好的祝愿。
这首诗十分微妙而逼真地勾勒出送别女郎的形态和内心活动。短短五句,既有语言又有动作,更有缠绵的情意,寥寥数语,而形象呼之欲出,充分显示了诗人传神的艺术功力。
作者自评
如徐志摩在《猛虎集·序文》里所言:“在这集子里(指《志摩的诗》)初期的汹涌性虽已消减,但大部分还是情感的无关拦的泛滥,什么诗的艺术或技巧都谈不到.....我的笔本来是最不受羁勒的一匹野马,看到了一多的谨严的作品我方才憬悟到我自己的野性;但我素性的落拓始终不容我追随一多他们在诗的理论方面下过任何细密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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