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时间这头,
你站在时间那头。
我始终眺望着那年你离开的背影。
——苏静苒
浅京是个潮湿的城市,一连几天都是阴雨连绵。
这一天,是苏静苒6岁的生日。
这一天,也是苏静苒爸爸妈妈离婚的日子。
就在这一天,苏敬之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了家门,他一再要求苏静苒的妈妈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而此时的苏静苒,就乖乖地待在卧室里,听着客厅里传来妈妈一阵又一阵的哭声。
透过门缝,苏静苒看见那个女人身边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进门以后,小男孩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苏敬之在浅京这座城市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几年来对苏静苒两母女也照顾得很周到。苏静苒一直以为爸爸妈妈的感情很好,可是却不知道,在那些虚伪的表象下面,掩盖着一个赤裸裸的真相——爸爸他,其实早就变心了。
但是,苏敬之还是舍不得女儿的,所以他想留给前妻一大笔钱,然后把女儿带走,让女儿跟那个陌生的阿姨、还有那个陌生的哥哥一起生活。
而苏妈妈苦苦哭着哀求的,就是让苏静苒留下来。
她说她可以为此什么都不要。
苏静苒一言不发地靠着玻璃窗,看着院墙下面白色的蔷薇。雨后的天空有微弱的阳光射过来,蔷薇花瓣上残留着的雨珠儿显得娇弱可人。
客厅里的嘈杂声还在继续,苏妈妈的哭闹显然无济于事,苏敬之强硬地坚持着一定要带走女儿。他说他可以给她最好的教育,让她上最好的学校,学最好的知识,等她长大之后还可以送她出国深造。
苏静苒再也听不下去了,冷冷地冲了出去,走到他们之间,倔强地瞪着苏敬之,瞪着那个陌生的女人,同时也瞪着那个所谓的哥哥。
“不要说了,你们走吧!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这话一出口,苏敬之就明显地怔住了,就连那个女人也有些微微发怔。
随即,苏敬之回过神来,拉过苏静苒的手,让她叫旁边的女人“阿姨”,又将那个小男孩拉到苏静苒身边,对小男孩说:“这是你妹妹,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
然后他又转过脸,对苏静苒说道:“静静,不许赌气,快叫哥哥。”
苏静苒小小的嘴唇倔强地嘟起,轻蔑地看着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就是不肯张口叫人。
小男孩直到这时才终于将自己那淡漠的目光转移到苏静苒身上,默默地注视了她很久。
她也就这么倔强地与他对视着。
他的目光无比清冷,小小的静苒终于有些承受不住了,于是气鼓鼓地说道:“你瞧我也没用,我是不会叫你哥哥的,我也不会跟你们走,我要陪我妈妈。”
小男孩却移开目光,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淡淡地说道:“神经病,谁稀罕当你的哥哥!谁稀罕你跟我们走了!”
他旁边的女人立刻拉过他的胳膊,小声批评道:“没礼貌,怎么对妹妹说话的呢?”然后赶紧对苏静苒安抚似的微笑。
小男孩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气模样,似乎抢走她的爸爸,抢走她和妈妈的幸福,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苏静苒气得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歇斯底里地喊出了两个字:“走开!”
小男孩的身体踉跄了一下,稳住之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苏敬之见状一惊,激动地抡起手掌,“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朝静苒的脸上扇了下来。
苏静苒没料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爸爸竟然因为一个陌生人而打她,愤怒而委屈的泪水瞬间就夺眶而出。她一边捂着被扇得火辣辣的脸,一边倒在妈妈的怀里号啕大哭。
苏敬之打完之后自己也愣住了,匆忙向女儿道歉,求她原谅他,求她跟他一起走。
苏静苒却只是窝在妈妈的怀里哭,再也不去理会爸爸。爸爸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他被别的女人抢走了,以后也是别人的爸爸了,不再是疼她、爱她、舍不得在她面前说半句重话的那个人了。
僵持了很久之后,苏敬之别无他法,只好留下一大笔钱,带着那个女人上了车。
只有那个小男孩,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催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还在哭泣的苏静苒身边,将自己的衣服口袋从上到下翻了一遍,终于找出了一根棒棒糖。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摊开苏静苒小小的手掌,将那根棒棒糖轻轻地放入她的手心,冲着她十分温和地笑了笑:“好啦,你别哭了!刚才算我不对,我道歉好不好?”
可是,倔强的苏静苒依旧气愤着,泪眼朦胧的视线模糊了小男孩温柔的笑脸。
她将手中的棒棒糖狠狠地丢到地上,只听到地板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棒棒糖即刻摔成了好几瓣。
“不好!”
小男孩一愣,脸色瞬间变得有几分苍白,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解释什么,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后来,他就默默地转身走了。
当苏静苒擦干眼角的泪水,看着他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时,才恍然发现,原来,他,竟也有着和她一样的背影。
那么寂寞,却又那么高傲。
小静苒的内心开始涌起一丝恻然,刚才是她太过分了吧!
可是,来不及道歉,他就已经走远。
静苒从妈妈的怀里挣脱出来,匆匆跑了几步,将地板上碎裂的棒棒糖捧在手心,而后紧紧地攥着,再也不肯放手。
她下定决心,如果以后再遇到他,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伤害他。
自从遇见你之后就深信,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
当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时,也就注定了今后的一切,包括我们的爱、我们的恨、我们的甜蜜和我们的波折。
因为有你的味道,所以你喝过的蓝莓果汁是我尝过的最美味的饮料。
我们就这样,间接地,接了吻。
我在那一瞬间忽然就乱了心神,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你那温柔的笑。
你笑得如沐春风,一下子就吹开了我心里的桃花。
——苏静苒
“10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10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
我一个人漫步在街头,听着这座喧闹的城市传出此起彼伏的歌声,转头望向街边的音像店。
店门前贴着一张大大的海报,海报上陈奕迅忧伤的表情在我的眸光中凝结成一个点,微微地闪动着。
10年后的今天,我,苏静苒,16岁。
我可以计算出的是,爸爸离开了10年,妈妈怨恨了10年,好友欧若离在我身边陪伴了10年。
还有什么呢?
似乎还差一点儿什么,但是我已经忘却了。
毕竟这10年来遗失的美好太多。
而明天,我就将以全市第二名的身份,踏入赫赫有名的浅京市第二中学。初中三年,我的成绩一直都是浅京市的第二名。在我的头顶,总是压着一个名字,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超越不了那个人。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天空被映照得微微发白,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湿气。我稍稍有些口渴,一抬头,正好看到路边新开的一家名叫“夏果清凉”的冰饮店,于是就随意地走了进去。
这家店很小,但是聚集了很多年轻男女,尤其有特别多的女孩。
她们竟然将整个吧台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正感到奇怪,就忽然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看到吧台里坐着一个懒洋洋的美少年。
他挑着眉毛,托着下巴,询问吧台对面的女孩:“您好,想要些什么?”
那个女孩很明显地有些害羞了,伸手指了指,小声说:“我要一杯草莓沙冰。”
接着那个少年就歪头对旁边的服务生重复了一句:“18号,草莓沙冰。”
再接着其他女孩就争先恐后地上前跟他搭讪,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问了一句:“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笑而不答,只问:“您想要哪种冰饮?”
又有人问:“你是高中生吗?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哪个学校的呢?”
他依旧不理会:“芒果汁好不好?”
我结结实实地“囧”了一下,然后乖乖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想着还是等那些女孩犯完花痴再去买饮料比较好。
可是,5分钟过后,吧台周围的女孩不仅没走几个,反而多了很多,而且店里的空桌子已经一个不剩了。
我开始好奇。
这个男生不过是长得帅了一点儿,说话温柔了一点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吸引这么多的女生来光顾?
这时,店门被人推开,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白衬衣的男生。他戴着耳机,背着一个休闲包,一进门就朝吧台的方向抬了抬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吧台里的那个少年对他微微一笑,同时也招了招手。
能这么随意打招呼的,应该是好朋友吧!
我暗暗猜测着。
戴着耳机的男生环视了一番店内,似乎是在找座位,而整个店里此刻只有我旁边还有一个放着我挎包的位子,他便不出意料地朝我走来。
我这才看清了他的正脸。
他有着米色的皮肤,褐色的短发,浓墨色的眸子,表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额前的发梢微微垂下,隐隐遮住了他漂亮的眉眼。
纯白的衬衣,干净的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和他颀长的身材十分相配。他手里拿着几本书,显然是刚从对面的书店里出来。
我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所以当这么一个帅帅的男生朝我走近的时候,我的心跳有些微微加快。
“不好意思,请问你能不能把这个包拿起来?”他走到我身边,摘下一个耳机,用手指着我旁边的位子。
“哦,好。”我随口答应着,赶紧拿起挎包,给他让出座位。
他对我轻轻一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谢谢。”
我低头戳手指:“哦,不客气。”
他的声音温和而轻缓,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冰饮店里的音乐萦绕在我耳边,我避过他淡淡的目光,不太自然地别过了脸。
也许因为他和吧台里那个少年是朋友的原因,所以很多人都在不耐烦地等待的时候,他的蓝莓果汁已经呈上来了。
又可能因为我和他同坐一桌的原因,女服务员给他送果汁的时候,竟以为我和他是同伴,于是很礼貌地问我:“同学,你们是要一样的吗?”
我也就将错就错,歪头想了想,眼神瞥到了他的杯子,然后笑着说:“嗯,我也要蓝莓果汁,不过不加冰。”
他听到我的话,转过头看了看我,也没多说什么。
服务员没多久就给我端来一杯蓝莓果汁。
我百无聊赖地边喝果汁边看着店外街头上的行人。他也一样百无聊赖地边喝果汁边听着MP4,玩着手机游戏。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欧若离发来的短信:“静静,在哪儿呢?我一会儿去找你,要开学了,一起去剪个头发吧。”
我把果汁放下,专心致志地回信息:“步行街夏果清凉冰饮店,一会儿我就回家,你直接去我家找我吧。”
按下“发送”键,我头也没抬,就随手拿起桌上的果汁抿了两口。
然后我又放下杯子,将手机重新放回包里。
我不经意地抬头,却看见旁边的男生正错愕地看着我。
我正莫名其妙,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发信息时喝的果汁——居然是他那杯加了冰的!
我顿时满脸发热,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呃,那个……”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喝的那杯……是我刚才喝过的。”他顿了顿,见我不说话,又把那杯不加冰的果汁往我这边一推,“这杯才是你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猛地回过神来,一个劲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光顾着发信息,没注意到,太对不起了。我再给你买一杯,行吗?”
他愣了愣,看着我慌张的样子,神情竟然显得颇具玩味。我见他不言语,只笑看着我,以为他是默许了,起身就要去给他买一杯新的。
他突然把我拉回座位,又将那杯被我错喝的果汁移到自己的面前:“不用买了,坐下吧。”
我有些迟疑,却终究还是被他拉着胳膊,慢慢坐了回去。
此时此刻的我,真有一种想学鼹鼠挖地洞的冲动。
他却安然自若,仿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重新戴上耳机,听着MP4,缓缓端起那杯果汁,默默地喝了下去。
然后他轻轻一笑,向我表示没有关系。
我在这一瞬间忽然乱了心神,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他那温柔的一笑。
他笑得如沐春风,一下子就吹开了我心里的桃花。
因为这杯子的造型很特殊,只有从一个特定的位置才能够喝到果汁,所以他嘴唇碰触的杯沿,就是我曾经用嘴唇碰过的地方。
我们就这样,间接地,接了吻。
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可我仍然觉得自己脸上的热意不退。
我忽然觉得就这么坐在他身边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我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的侧脸。当那样帅气的弧线映在我的眸子里时,我想,此刻我的心跳声全世界都能听到了。
欧若离催促我回家的短信惊扰了我的心神,我这才真正明白“流连忘返”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这时,吧台里的男生总算走了出来。他来到我们的桌子旁,跟我旁边的人埋怨道:“那些女生太不好应付了,我OK了,走吧。”
他随意地“嗯”了一声,就把手里的果汁放在桌上,站起来跟那个男生一起朝外走,嘴里嘟囔着:“谁叫你这么无聊,爸妈钱多得花不完还跑出来打工,神经!”
吧台男生赶紧纠正:“喂,你搞清楚,这是我开的店,我是老板,老板你懂么?才不是打工呢……明天就开学了,你辅导书买好了没有?”
“买好了啊。”他举了举手中的书。
“不等我啊,给我看看你买的什么书,我跟你买一样的,我就不信每次考试都超不过你。”
他们就这么说说笑笑地走了。
当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歌声。那歌声是通过他的耳机传来的。
虽然声音很小,但我立刻就分辨出了,是我很喜欢的那首经典英文老歌《I Will Always Love You》。
如果,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找到了彼此都喜欢的音乐,那是不是也算一种缘分呢?
我愣愣地坐着,看着那杯被他喝得只剩一半的果汁,忽然有种冲动,想把它带回家去,当成宝贝收藏起来。
我怕的只是这里的服务员不允许我带走这个杯子,而且很有可能把我当成神经病。
但是,我虽然容易害羞,可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也是个勇敢的人。
所以我偷偷瞟了一下周围的人,确定没人注意到我后,就端起那杯他喝剩的果汁,很果断地喝了个干干净净。
喝完之后,我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想再看他一眼。
可是,他走得太过匆忙,忘了回头,只将自己的身影埋没在夏日喧闹的人流之中。
剩我一个人茫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
原来你一直记得我,伤害过你的我。
可我在长达10年的寂寞里,选择了将你遗忘。我不记得你的名字,甚至已经想不起你的样子。
但我却记得,你给的棒棒糖,曾是我童年里最珍贵的礼物。
我知道,你会一如既往地温柔和美好。
就像我,一如既往地怀念你的微笑。
原来,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重逢的理由。
——苏静苒
第二天是正式开学的日子。
我一个人背着书包去浅京二中报到,其实以前从小学到初中,欧若离都是跟我一起上学的,只不过因为一个月前她家搬去了离我家很远的北城区,所以我们也就不得不分开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一个人边走边听着MP4,也是一件很惬意、很享受的事。
我6点15分出门,穿过步行街,到达地铁站的时间是6点半。
刚刚走下地铁,刷卡进站,我就发现不远处的石柱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刻,我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极为不真实。
是昨天在“夏果清凉”冰饮店里遇见的那个男生。
他喜欢喝加冰的蓝莓果汁,而且我们还喝了同一杯。
他依旧穿着白衬衣、牛仔裤,依旧戴着耳机,眼神时不时地朝地铁来的方向望望,应该也是在等地铁。
他肩上挎着一个书包,应该也跟我一样,是刚刚开学的高中生。
地铁站里风声呼啸,我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还在。
原来不是臆想,我真的又遇见了他。
“喂……”我轻轻地发出一个音节,下意识地把手抬了起来,想跟他打招呼,却发现不知该怎么称呼他才好,于是趁他还没发觉,将即将出口的“好巧啊”生生咽了回去。
我只是静静地走到他身边,跟他并排而站,一起等地铁。
我有个习惯,如果耳朵里塞上耳机,嘴里就会不知不觉地哼起听到的歌来。
而现在我的耳朵里正塞着耳机,所以我又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当爱失了焦,那些最初的美好,早被你搁在一角,街上拥挤人潮走着看着都是催眠符号。记忆停不了,穿过读你的心跳,穿过想你的味道,我只想不被打扰……”
他忽然转过脸来,惊讶地看着我。
我赶紧闭上嘴。
他却“扑哧”一声笑了,然后缓缓抬手摘下了耳机,对我解释似的说道:“哦,我也在听这首歌。”
他顿了顿,又说:“你比Jolin唱得更好听。”
“啊……”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夸我,“谢谢。”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淡淡地转过了脸,似乎没有想将话题继续下去的念头。
我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也别过脸,和他一起看着地铁将来的方向。
地铁伴着风声驶过来,门缓缓打开,我和他一起上车,一起在同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对面的玻璃车窗上映出了他模糊的样子,我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扇玻璃窗。
我很想问些什么,但又觉得这种气氛实在不适合问“你叫什么名字”之类的问题。
我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乖乖听歌。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一起,走过了这一段路。
他在我之前下的站,我知道那一站的方向是浅京一中。他应该是一中的学生吧。
浅京一中和浅京二中是浅京市所有学子拼命想考进的两所学校。这两所学校素以“教学严谨,校风开放”的理念著称,又是全市的重点高中。所以能在这两所学校里念书,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一中的优势是理科,二中优势是文科,所以我以全市第二名的优异成绩,选择了浅京二中。
那个男生看起来有点儿冷淡,长得又很帅气,估计在学校里很受女生的欢迎吧!只是,一般长得帅的男生不是成绩都很差吗?
没想到他居然在浅京一中上学。
当想到他可能很受女生欢迎的时候,我的心竟没来由地失落了一下。
我不禁开始嘲笑自己,他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而已,以后应该再也不会遇到了吧,不要想太多。
我在这条8号线地铁上一直坐到了浅京二中站。
因为全市第一名选择了浅京一中,于是在整个浅京二中,我自然就是全校第一名。在入学考试中,我也毫无疑问地发挥正常,没有人超过我,所以被分在了特快班。班主任是个教化学的女老师,似乎很喜欢我,在第一次班会上就立刻宣布让我当学习委员。
一个叫做崔南心的女生被立为班长。
好友欧若离也很争气,虽然她的中考成绩和特快班的大多数同学比有些差距,但她终于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入学考试时超常发挥,如愿和我分到了同一个班。
于是我们又成了同桌。
上课的时候,我们俩笑嘻嘻地在桌子下偷偷拉着手,她挤着眼睛,跟做贼似的瞥了老师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跟我说:“静静,你知道吗?为了能跟你同班,我可是熬了好几个通宵的哦!”
我点头微笑:“嗯,我知道啦。”
下课的时候有几个女同学凑过来搭讪。
“你就是苏静苒啊?那个全市第二名?”
“你有化学辅导书么?在哪儿买的?”
“请问,你怎么让每科成绩都那么好的啊?”
……
我尽管心里有些不耐烦,却还是一一笑着应答,直到有一个突兀的声音闯了进来——
“呃?是你?”
我闻声扭过头去,只见教室的过道里一个看似桀骜不驯的男生正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浅笑着看着我。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竟是昨天在冰饮店里碰到的那个在吧台里卖冰饮的男生。
只是……他怎么会跟我打招呼?我们不认识啊!
他慢慢走过来,其他女生自主地给他让开了一条道儿。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然后说:“真巧啊,竟然跟你同班……昨天看见你跟我朋友坐在一起,后来听店里的服务员说——”他忽然把脸凑了过来,贴在我耳边笑嘻嘻地小声说道,“你还偷喝了他的饮料,对吧?”
“什么?”我羞愧地轻呼了一声,恨不得立刻找块豆腐撞死,脸刷地就红了,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于是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这么囧的秘密,居然被人发现了。
他笑眯眯地瞧了我半天,终于走开了。
“喂,同学……”我却又叫住了他。
“干吗?”他一脸好笑的表情。
我犹豫了一下,本想问他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可自己这么雷人的事迹都被他发现了,如果我还问的话,似乎就有点儿太不知羞耻了,于是我忍了忍,摇头说道:“哦,没事。”
他愣了一下,竟笑得更欢了,而且一边笑一边神秘兮兮地回答我:“你是不是想问我那个朋友的事情?我可不告诉你。”
我几乎想吐血。
他却扬长而去。
没过多久,其他女生就重新聚拢到我身边问话,就连欧若离也疑惑地问道:“呃,你和他以前认识吗?”
我歪头看了看那个男生的背影,摇摇头,无力地说道:“不认识。”
“奇怪!”欧若离不解地嘀咕道,“那他干吗找你搭话啊?刚才还说‘真巧’来着。”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就不解释了,只是摆摆手:“我不认识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他是魏斯啊——全市第三名,成绩就紧跟在你后面,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啊?”欧若离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好像我不认识这个人是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我一向不太注意这些排名,从欧若离的嘴里听到“魏斯”这个名字,也只是有些熟悉的感觉,直到听完她的话才恍然明白自己那种熟悉感来源于何处。
我在心里暗暗惊叹……第三名啊。
为什么我昨天还以为是“纨绔子弟”的两个男生,今天不仅仅又一一碰到了,况且还得知他们是那么厉害的人物?
一个考进了浅京一中,另一个居然跟我同班,而且还是全市第三名。
这两个美少年怎么可以这么帅又这么有才?
特快班在学校的三楼,我的座位靠窗。当铃声在整个校园彻响时,我就饶有兴趣地透过窗户看着同学们急急忙忙地跑向教学楼。
顷刻之间,寂静一片。
我缓缓打开书,书中的诗句在我的眼中一晃,却晃成了那个男生一闪而过的侧脸。
“呃,你喝的那杯……是我刚才喝过的。”
“我也在听这首歌。”
“你比Jolin唱得更好听。”
……
我随着同学们起立,问“老师好”,然后坐回座位,按着语文老师的要求,朗诵张先的《更漏子》: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皆落花。
虚阁上,倚阑望。还似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
读着读着,我的眼睛慢慢瞥向了窗外金色的阳光,又记起了他摘下耳机时的微笑,还有地铁玻璃窗上映着的他模糊的脸。
他现在应该也在上课吧!
特快班学生的压力比较大,开学第一天,其他班的同学都是领完课本就自由活动,可我们班就惨了。作为这个学校里所谓的“精英”,我们拿到课本之后,就开始了第一天的课程。
我们把自己埋在“之乎者也”和“鸦片战争”的海洋里,一边愤慨着英法联军怎么还不死,一边又愤慨着上课的时间怎么这么长,下课的时间为什么那么短,而放学的时间为什么永远都遥遥无期。
下课的时候若离一直在背物理定律和化学公式,我就一边翻着英语书,一边跟快合上的眼皮作斗争。
一天下来的感觉就是,夏天能热死人,上课能困死人,作业能压死人。
放学的时候我跟若离挥手告别,各奔南北两街而去。
我背着沉沉的书包,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听着歌,一边迷迷糊糊地走进回家的地铁。
这个时间,地铁里多数是各个高中放学后回家的走读生,地铁里比较空,我上车之后随意挑了个位子就坐了下来。我闭上眼睛,思绪渐渐地朦胧起来。
突然感觉到地铁停了一站,然后有人上来,坐到了我身边。
我睡意正浓,于是没睁眼,只是下意识地发扬了一下友好精神,往一边侧了侧身子,给人家让出点空间。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懒懒地睁眼看了看表,又抬头去看站点,结果眼睛刚刚瞥到对面的玻璃窗,就被那玻璃之中反射的身影惊呆了。
玻璃上映着一抹模糊的轮廓,是那个男生,他就坐在我身边!
怎么会这么巧?又在地铁上碰到了呢!
我赶紧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看。
原来他也在看我。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惊奇地忽然去看他,以至于我们的目光对视了整整三秒钟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对我微微一笑,问道:“你睡着了啊?”
我一时之间分外激动,可是我怎么能在他面前睡着呢?
这也太没形象了。
于是我慌慌张张地理了理头发,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口水,整了整衣领,又端正了坐姿,才对他浅浅一笑,心虚地说道:“啊,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困,所以眯了一会儿……高中的课程太累了。”
我这一系列的动作和那句话下来之后,他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
他这一笑,更让我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立刻拿块豆腐撞死,或者拿根豆腐丝吊死。
“你的校牌掉了。”他忽然向我摊开了手,而在他手心里放着的,正是我原本别在衣服上的校牌,“原来你是二****快班的啊,特快班的课程是比较紧,我每次上完最后一节课也是困得要死。”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校牌,回味着他的话——早晨,他在浅京一中学校的站点下了车,现在他又说特快班的课程很紧,那么,他就是浅京一****快班的学生了?
不是吧!帅得没天理就算了,成绩居然还这么好!
“谢谢。”我将校牌收起来,红着脸望着他含笑的双眼。
他转过脸去,不再看我,只是说道:“地铁里风大,睡着的话容易感冒。”
“嗯。”我应着他的话,低下了头,心里有小小的温暖。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歪过头看着我,似乎犹豫了一下:“那个……我听说,你昨天把我杯子里喝剩的蓝莓果汁都喝了啊?”
“啊?”我一愣,回过神来之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选择仰着头装傻。
泪奔啊!我的人生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情么?
魏斯,可恶的魏斯,一定是他告诉他的。
我本来还想趁这个机会问他叫什么名字的,可是这样一来,气氛尴尬,我根本就问不出口了。
“哦,我是觉得太,太浪费了……所以就帮你喝掉了。”我小心翼翼地低头对手指,结果一时紧张,说话就结巴了。
他挑了挑嘴角,笑着说:“哦,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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