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中的杨业是一个怎样的人

2024-12-16 02:3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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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将――杨业及其子孙,生活在风起云涌、战火纷飞的年代。

时代造就了英雄。杨家将之所以被人们千古传颂,是由于杨家祖孙三代,为抗击契丹贵族对中原人民的掠夺与战争,顽强不屈,浴血奋战,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人民希望杨家将的抗敌精神永世流芳,因而在传说、故事、小说与戏曲中,塑造出杨家将的英雄群象。

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将文艺作品中的杨家将,用历史真实来加以考证、以区别其真假。因为文艺作品,包括传记体小说,是允许文艺家渲染、夸张、甚至虚构的。然而,作为历史科学,却不应该将杨家将的真实历史与艺术典型混为一谈。

历代的学者们,一方面力图研究杨家将的真实历史,另一方面却往往将历史与文艺相混淆。当代一些杨家将的研究者,由于受这种研究方法的影响,因而在一些著述中,出现了一些混乱。

本文不是对杨家将的全面论述,而是仅在几个方面,澄清与评论有关杨家将的几个历史问题,以期引起讨论。

一、杨业不是山西人

杨业究竟是那里人,向来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并州太原人;一说是陕西麟州(今神木)人。

持太原说的,有南宋王称的《东都事略》,①元代脱脱等的《宋史》,②以及清代康基写的《晋乘搜略》,③吴任臣的《十国春秋》,以及一些通志、县志;④现代一些书刊文献中,也说杨业是山西太原人。

其实,杨业出生于陕西麟州,他的幼少年时代,是在麟州生活的。因此,杨业不是山西太原人,而是陕西麟州人。

为了说明杨业是麟州人,必须首先弄清楚杨业的父亲杨信,是在什么地方生活的。

《宋史·杨业传》一方面说“杨业,并州太原人,”另一方面接着又说“父信,为汉麟州刺史。”《东都事略》、《晋乘搜略》等同《宋史》,也是说“父信事刘氏,为汉麟州刺史。” “业并州太原人,父信为麟州刺史。”

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更明确指出“麟州土豪杨信自为刺史,受命于周,信卒,子重训嗣”。⑤

由上可见,杨业的父亲杨信,长期居住在麟州,是麟州的“土豪”与刺史。既然杨信生活在麟州,那么,他的大儿子杨业(又叫杨继业,北汉赐名为刘继业),应该出生于麟州。《宋史》等书既承认杨信是麟州人,又硬说杨业是太原人,是自相矛盾的,没有任何理由的。

杨业是麟州人,在宋代曾巩的《隆平集》里,说得很清楚:“杨邺,或曰继邺,麟州人。”⑥

比《隆平集》更可靠的,是北宋文坛首领欧阳修为杨琪写的墓志铭。在这墓志铭中,欧阳修说杨琪“字宝臣,姓杨氏,麟州新秦人也。新秦近胡,以战射为俗,而杨氏世以武力雄其一方,其曾祖讳信(即杨信),为州刺史,祖讳重勋(既杨业之弟),又为防御使,……君之伯祖继业,太宗时为云州观察使,与契丹战役,赠太师中书令。”⑦在这里,十分明确地说明杨家“世以武力雄其一方”,是麟州人。欧阳修作文写史,十分严谨,更何况是作墓志铭,更要慎重,根本不可能将杨信等人的籍贯搞错。

以上史料,足以证明杨业根本不是山西人,而是陕西麟州人。所以《辞海·历史分册》“杨业”条中,肯定杨业是“麟州(今陕西神木)人”,是准确的。

为什么《宋史》等史籍,以及一些方志小说、戏曲,都说杨业是太原人呢?是不是杨业的父母在太原住过,在太原生的杨业呢?不是。没有任何史料证明杨信到过太原。是不是杨业在麟州生下之后,即被人带到太原,在太原长大的呢?也不是。同样没有任何史料可以证明这一点。

杨业被误为太原人的原因,在于杨业“弱冠事刘崇”⑧。也就是说,杨业在二十岁左右,就跟着刘崇做事。刘崇在麟州的时间不长,就到太原,杨业也跟着刘崇到太原。此后,杨业就长期在太原,并在北汉政权下,当了几十年的武官,直到北汉被宋太宗所灭亡,杨业投降了北宋为止。由于杨业的青壮年时期,是在太原度过的,所以文史家们大都误认为杨业是太原人。这样以讹传讹,直到当代。

有人根据宋太宗在杨业死后,说过杨业是“挺陇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⑨这两句话,来证明杨业是山西人。也有人以并州、太原古代泛指山西,来证明杨业是山西人。宋太宗的这两句话,是对杨业泛泛的赞词,这位皇帝对于杨业的身世,特别是出生地,是不大可能清楚的。杨业是北汉降将,在宋仅有八年,又不是宋太宗的近臣。如果我们把这两句话真地当作“圣旨”,那么,第二句“本山西之茂族”证明杨业祖籍“本”是山西,第一句,“挺陇上之雄才”,则正可证明杨业是“陇上”即陕西人。至于并州、太原古代泛指山西,并不是以证明杨业生于山西。对于人的籍贯,一般总要指出其具体地点。仅泛指山西,怎么能作为籍贯的依据呢?

有人根据元曲《谢金吾》杂剧中,杨六郎说的“祖贯河东人士”,来旁证杨业是山西人。这种论证,且不谈戏曲作为艺术,并无多少史料价值,更何况杨六郎是杨业的儿子,他说自己“祖贯河东”,可以理解为他父亲在河东生活。

有人还根据乾隆《保德州志》,证明杨业是山西保德人。⑩实际上,该志在说明“杨业太原人,旧志谓即本州人”之后,提出了怀疑,指出这可能是由于“业本或太原人,后迁居于此,故于此地结姻未可知也。”根本没有肯定杨业是保德人。地方志不失为研究历史的资料。但是,许多地方志,特别是对其中的历史人物部分,作者并没有作详细考证研究,有的不过是分类、综合之抄录。把方志作为资料,是要经过我们考辨才能正确引用的。如果一定要引用方志,那么,更多的方志上说杨业是太原县人,而不是保德人。嘉靖《太原县志》上就说“杨业,太原人”,光绪《山西通志》也说“杨业,太原人”。然而,这是不足为据的。因为这些不过是因袭《宋史》等史书之言罢了。

二、杨业前半生功小过大

杨业“弱冠事刘崇”。刘崇在公元九四二年,是刘知远手下的麟州刺史。杨业大约就在此时,在刘崇部下做事。不久,刘崇到太原,杨业也跟着到了太原。

公元九五一年,刘崇称帝自立,史称北汉。杨业便成为北汉的将领。北汉存在了三十二年,杨业为北汉卖命三十二年。由于杨业的卖命,地位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一直升到节度使,并且被赐姓刘,改姓名为刘继业。公元九七九年,宋太宗灭北汉,杨业才降北宋皇朝。

这就是杨业的前半生的简历。

为了正确评价杨业前半生的功过问题,必须略述北汉政权在当时情况。

刘崇在太原建国之后,实际上只能控制山西的晋中等地。这个小小的独立政权,对外投降契丹贵族,对内尽量压迫剥削农民。因此,山西各地被搞得“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契丹,赋役繁重,民不聊生。”11这样,北汉政权的腐朽性与反动性,也就显而易见了。

北汉外降契丹,却与后周及后来的北宋政权相对抗。后周政权对内实行了政治经济的改革,对外则抗契丹贵族的侵扰,曾力图收复中原河山。北汉曾多次联合契丹贵族,对后周进攻。例如公元九五一年,北汉初建,便联合辽兵五万(契丹于公元九四七年改国号为辽,公元九八三年后又复称契丹),从晋州攻打后周。公元九五四年,北汉联合辽军大战于高平,被后周大败。后周柴荣乘机进兵至太原城下,由于准备不足等原因,遭到失败。公元九五九年,柴荣进攻河北辽军,契丹贵族急忙叫北汉进攻后周的后方。在这些北汉与辽的联合军事行动中,杨业是否参与其事,由于缺乏文字根据,我们不得而知。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 杨业此时决不会同辽军对抗的。

北宋政权建立后,曾先后几次进军太原,以便建立统一的政权。北宋的企图统一北汉,是具有进步意义的军事行动。北汉的负隅顽抗,则是不可取的。不幸的是,杨业在此期间,正是北汉抵抗宋军的主要将领之一。

公元九六八年,北宋李继勋率军攻北汉。北汉一面“遣使上表于辽,且请兵为援”,一面又遣刘继业等“领军扼团柏谷(今山西祁县东南)”。12宋军大胜,直抵太原城下,“继业,进珂知众寡不敌,亦领兵奔还晋阳,北汉主怒,罢其兵柄。”13

公元九六九年,宋太祖亲征北汉,三月,宋军围太原城。这时“刘继业复以突骑数万犯东寨,党进挺身逐继业,麾下数人随之,继业走匿壕中,北汉兵出援之,继业缒入城获免。”14杨业差一点送了性命。

接着,杨业等又想突围出太原,选精兵千人突击。由于“刘继业以马伤足,先收所部兵入城矣”15突围失败。但是,由于契丹贵族的声援北汉,太原终于没有被攻下。

公元九七五年,“北汉主命刘继业、马峰攻晋州,武守琦败之洪洞。”次年,“太原娆将刘继业率众冠洪洞县,(田)钦祚击败之,斩首千余,获马数百。”16杨业多次败于宋军。

公元九七九年,宋太宗亲征太原,潘美任总指挥。这一次,北宋阻击了契丹贵族的援军,所以太原城很快被攻破,“北汉刘继元寡不敌众,开城降宋。”这时,“业本为汉捍太原城东南面,杀伤宋师甚众。” “及继元降,(继业)犹据城苦战。”宋太宗命招降杨业,“业乃北面再拜恸哭,释甲来见”17投降了宋朝。

以上便是杨业抗宋的大概情况。杨业在与北宋的军事对抗中,立场是坚定的,作战是积极的。由于双方军力的悬殊,北汉军往往以失败而告终。杨业的失败,是不光采的事。即使杨业“杀伤宋师甚众”,暂时胜利了,也是不光采的事。这是因为北汉的抗宋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缘故。研究杨家将的史学家们,很少注意这个问题,或者仅客观叙述杨业的抗宋而不加评论。我们不能因为杨业后来抗辽的功绩,而否定他先前抗宋的罪责,正如不能由于他曾抗宋,而抹煞杨业的抗辽功绩一样。杨业的抗宋,是无功而有过的。

史书上有两条史料,似乎可以证明杨业并非坚决抗宋,而是早有降宋之心,因而这两条史料,常被人所引用,以便为杨业辩解。一条是刘继元降宋前,杨业曾“劝其主继元降,以保生聚。”这一条史料,显而易见是不可信的。因为就在刘继元降宋后,杨业还在“据城苦战”。从杨业的行动逻辑上讲,根本不可能劝刘继元降宋。其实,劝刘继元投降的,是另一人马峰。马峰在太原危急之时,“流涕历数兴亡之理。是夜,帝乃遣客省使李勋奉表请降。”18正由于此,其它各史书,都不载这条史料,唯有《宋史》有此记载。另一条史料,是宋太祖兵围太原,辽军也在太原城下,“刘继业言于北汉主曰:‘契丹贪利弃信,他日必破吾国,今(辽)救兵骄而无备,原袭取之,获马数万,因籍河东之地,以归中国,使晋人免于涂炭,陛下长享贵宠,不亦可手?北汉主不从。’”19这一条史料,其可靠性也是大可怀疑的。就当时军事态势而论,宋军兵临城下,北汉难于自顾,契丹援汉,正可救北汉燃眉之急,此其一,其二,契丹兵强马壮,杨业企图“获马数万”以降宋,在军事上实属冒险,不过是空话、大话。退一步讲,既使杨业原意袭取契丹军队,也不可能成为现实,并不能以此抵销杨业多次抗宋的事实。

杨业在北汉几十年,是不是一点历史功绩也没有呢?杨业抗辽被俘之后,《辽史·耶律斜轸传》中有一条记录:“继业为流失所中,被擒。斜轸责曰:‘汝与我国角胜三十余年,今日何面目相见!’继业但称死罪而已。”对这一条史料,有人认为这是杨业三十余年抗辽的证据;有人认为这是杨业晚节不忠的表现,也有人干脆否定这一条史料的价值。20在我看来,耶律斜轸在俘获杨业之后,当然要夸张自己的战绩,因此,角胜三十余年及“但称死罪”之言,都是过分渲染了的。试想。北汉对契丹族从来是称臣、称侄,实际上是辽国保护下的一个小国,北汉又多次求救于契丹,契丹也多次帮助北汉同后周及北宋作战,杨业身为北汉主将之一,怎么反而能与契丹贵族去“角胜三十余年”呢?既使杨业愿去抗辽,北汉主能同意吗?由于北汉与辽边境相连,契丹贵族又以老大自居,盛气凌人,因而边境上小的侵犯与冲突,磨擦与纠纷,倒是可能甚至不可避免的。在这些冲突中,杨业可能参与其事。在北汉与契丹的关系史上,并无大的冲突或战争的记录,更没有杨业的具体抗辽的史实。因此,杨业与辽“角胜三十余年”的话,是不可信的。至于凭这条史料而怀疑杨业晚节不忠,也有可商榷之处,另当后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