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篇文章名叫《向你打听一个人》,内容是在高中与大学生活中主人公一直深爱的人因为某些原因而未能在一

2025-03-07 11: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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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你打听一个人

雪小禅



一九九九年,我被青枝死缠烂打。

真的是死缠烂打,她没完没了地粘着我,就像粘知了的小棉棒,这个身材单薄的富家女,天天问我的第一句话是,良河,你爱我吗?

我如果说爱,她立刻跟上第二句话:有多爱?

我如果说很爱很爱,她立刻跟上第三句话:很爱是多爱?

如果我说,就是爱很长时间?

她立刻就会说?多长?

你看,一个问题可以没完没了,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她总让我郑重其事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每次我都嘻嘻哈哈,因为我一说就想要亲她,一亲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总之,如果被她缠上,真是件很难缠的事情。

总之,我天天被她缠着。可说实话,我真喜欢被她纠缠的这种感觉,长到二十三岁,还没有一个姑娘这样纠缠过我,真是一条蛇,缠得我快要窒息,她强烈地想给我生孩子,我看了看她说,小屁孩,你才十九,生什么孩子啊你,别胡闹了。

青枝那时是闲散的社会文艺女青年。没考上大学,天天花她爸爸的钱,买奢侈品,开猎豹吉普车,是正道的坎普一族,可惜那时没人知道坎普是什么,可是青枝已经很坎普了。

那时我和几个哥们搞了一个乐队,天天在小城的广场上给老太太们唱摇滚,老太太们扭着大秧歌,我们给她们唱着《亲爱的姑娘我爱你》,当然,这些词曲全出自我一个人之手,我是地道的崩克青年,以卖点乐器为生,一九九九年,在粉丝这个词还没有流行时,青枝成了我的粉丝。

这个十分前卫时尚的女孩子极瘦,个子很高,站在边上,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风尘感和罪恶感,我感觉到如一道寒光杀将过来。

我记得她上台的那个晚上。

站在边上的她忽然走上台,说也给大家唱一首歌,她唱的是正流行的许美静的《边界1999》,对,那时许美静火死了,陈佳明写词曲,然后许唱,街上到处是《城里的月光》,可是,很少有人唱《边界1999》。

那个晚上,青枝上台唱了《边界1999》。

清醒让我分裂再分裂
也许以后
梦魇里沉睡
也许想念明天的喜悦
也许阳光
遗弃这座冰苦的林野
就好像没有你的我的夜
也许以后
悲伤里沉醉

……

青枝的声线很好,我在旁边站着,心里忽悠一下。她不在乎的神情和样子打动了我,一条流苏的牛仔裤,一件肥大的粉灰色衬衫,还有她乱乱的头发,苍茫的眼神,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十九岁的女孩子。

那天混到半夜后我请她喝了啤酒。

是在街边的大排档,我光了膀子,她和我划着拳头,匪气十足。

那一个瞬间我爱上了她。

她看我的眼光十分花痴,迷迷糊糊地看着我,然后她问了我一句让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话:良河,我想杀了你。



青枝总有犯罪的倾向感。也许她过得太舒服太平淡了。

她需要有我这样一个男友,破落、前卫、刺激……一起疯一起叫一起堕落与破坏,她说她天天来看我,我所有的歌她全会唱,这个画了黑眼圈染了红色头发的女孩子说,良河,我喜欢到想杀掉你。

喝完酒之后我把她带回了我的小屋,然后,我们做了爱。

我是个流氓,之前,我带无数个女孩子来到我的小屋中,她们以崇拜的名义来和我睡觉。可青枝不一样,青枝说,以后,我如果再和别人的女人睡觉,她就阉了我。我以为她说说而已,在一周之后,我又带了一个姑娘回来睡,结果,门被青枝踢开,青枝杀了进来,还带着几个黑衣男人,她说,良河,告诉过你,你不听,你看我做得到做不到。

靠,我软了下来,才知道她是谁,她爸爸是谁,才知道,黑社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枝最著名的话是,你可以不爱我,但你爱了我,你就不能背叛我。

其实我是在她带着人要来阉割我时爱上她的。

那是真正地爱上,我喜欢她不顾一切的劲头,非常霸道,非常匪气!

我们真正相爱了,没完没了的缠在一起,我不想用她的钱,虽然她的钱太多了,多到只是数字了。她从来不带钱包,兜里有两张卡,卡里有用不完的钱,可吃饭时,我从来不用她的钱,我喜欢当男人的感觉,气张颐使,非常霸气。

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晨钟幕鼓,一起写歌唱歌,不知天与地了,不知时光是往前走的。她还是那样瘦,做爱时却特别有激情,她真是一条蛇。

当青枝伏下脸来问我爱她多久时,我说,不知道。

她就抽了我一个耳光,然后问,不知道?

一辈子。

我说,一辈子行吗?不够,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她吃吃地笑着,然后吻下来,官人,她叫我,我前世是你的娘子,你如果负心,我就杀了你。

从认识青枝以后,她的话就充满了血腥味道,总之,背叛的结局就是让她杀掉。

好,我说,死在你手上,应该很快意。

她吻住我,是一条鱼,又粘又湿,她咬破了我的唇,腥的!



她的爸爸来找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衣冠楚楚,是我们城市里最著名的民营企业家,他说,你少打鬼主意。

我打什么鬼主意了?

我就这一个女儿,你少打她的主意,我的财产,一分不会给你,你不要破坏我的安排。青枝和我说过,她爸爸要把嫁给一个香港老板的儿子,然后他们一起联手,在我们城市中圈地,搞房地产,她说,如果她爸爸敢拿她交易,她就和我私奔。

好,私奔。我说,我就喜欢带着自己的女人私奔。

私奔这个词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在整个夏天结束之前,我们一直说着私奔,如果不是青枝的爸爸找人来砸我的乐器店,如果不是他说要黑了我,我们不会真的私奔的,我们喜欢在那些酒巴里唱歌,喜欢在广场上胡闹,然后让大妈们骂我们唱得太难听。

可我们真的私奔了。

许美静曾唱道:带我离开,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小镇。

在秋天的月黑风高夜,我们私奔了。当然要去北京,当北漂,然后成为一个最著名的歌手,红得不能再红,签字到手都累得慌了,是的,我是这么想的,挣好多钱,然后养着青枝,让她不可能嫁给那个香港老板的儿子。

在火车上时,她一直赖着我,卧铺很小,她非要空着一个和我挤,然后让我给她唱歌,她说,我一唱歌,她就有高潮。

你怎么这么色啊,我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她说,我主要任务就是密集地爱你,没完没了的爱你。

我亲着她,然后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地爱她,一定要!

本来,青枝的卡里是带了钱的,我们到北京后不至于流落到街头,可是,她爸爸封了帐号上的钱,我们一无所有了。我只有一把吉他,只有一个好嗓子,青枝,她说,她只有爱情。

在地铁里卖过唱,然后住到阴凉的地下室里,这个穿习惯了比利牛仔和用习惯了奢侈品的女孩子撒着娇说,和你在一起,住马路上都他妈浪漫。

我们吃过三块钱的鸡架,以为那就是改善了。

我们整个冬天炖着冬瓜吃,用来抵御寒冷和贫饥带来的恐慌。

开始吵架,是因为钱。

我把酒巴里唱歌挣来的钱交给她,在我生日那天,她用所有的钱给我买了一个zippo打火机,因为我一直向往得到一个zippo打火机,她买的,还是最贵的。

就是说,这一个月房租我无法交上。

就是说,我还要吃一个月的炖冬瓜。

我发了火,我说,你他妈会过日子吗?当惯了富家小姐吧?她愣愣地看着我,然后伸出胳膊让我看,她说,钱不够,我还抽了一罐子血。

刹那间,我呆了。

我搂住她,疯狂地亲着,亲着。直到——泪流满面。

我骂自己太苯,养活不了自己的女人,酒巴是能出歌手的地方吗?我长相俊美,有三十多岁妇人投过秋波,如果没有青枝,我是会动摇的,是的,我想出名,想挣太多钱,想成为万人迷,这是个浮躁的社会,爱情,爱情还值多少钱?

不能那么做,因为,为了青枝,我要坚持。

她夜夜缠着我,直到我不能,我说,青枝,你会要了我的命。

她吃吃地笑着,有点似《聊斋》中的小狐狸,我吻着她,不知爱情应该何处去。可我知道,我爱她,爱个单薄荒凉的女子。



青枝是来北京半年后回家的,她是突然失踪的。

我几乎发了疯,她终于忍不住了吗,她终于要享受荣华富珍贵去了吗?而且,没有说半个字就走了!

婊子,我骂着,真他妈贱,还爱情?爱情是个屁!

在青枝突然失踪之后,我断定她是受不了地下室的阴暗潮湿了,一个冬天之后,她患了风湿,常常会腰疼腿疼,她的胃口还坏掉了,她总是捂着胸口,每当那个时候,我总感觉爱情在一点点远去,是的,她的眼神里越来越寂寞了,她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那个样子,十分孤寂。

那时我就感觉她有一天要走的。

她果然要走了。

屋子里还有她的气息,可是,她走了。

也许阳光
遗弃这座冰苦的林野
就好像没有你的我的夜
也许以后
悲伤里沉醉
也许只要
虚冷的抚慰
忘记了你
都市变成寂寞的废铁
深埋着颓废狂野的季节

屋子里响着许美静的歌,我伏在那张简易的床上,无力而苍茫。

一个月之后,我把自己交给一个有钱的妇人,她说,可以花巨资包装我,我搬离了地下室,然后出了自己的唱片。

有时候,青春可以换一些东西,比如名,比如利。

可我不够走运,唱片卖得一般,我在三年之内没有红起来,那个女人厌倦了我,我重新一个人,变得平淡平凡,不再穿那些前卫的衣服,眼神苍茫,不再梳着小辫子,我理了小平头,安静地写歌唱歌,直到遇到安。

安是平静的女子,我们在一个聚会上认识,她穿着棉的白裙子,一直看着我。

那眼神,是我曾经熟悉的。

我走到她身边,把手伸给她。

这一年,我二十七岁了。

我和安结了婚,开了一个音像店,我早已不唱歌了,当然,也不再写歌,我们靠这个音像店维持生计,二十七岁这年,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女孩子,长得眉清目请,名字是我起的,我对安说,叫忆青吧。



我是三十岁之年回到故乡小城的。

因为叔叔来电话,说要迁祖坟,我父母的骨灰得由我亲自放进去。

和青枝私奔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而她离开之后,再没有给我半丝信息,南方那座小城,好象是电影里的黑白片,反复只有几个镜头,我们的广场,酒巴,还有她笑着问我,良河,你爱我吗,你有多爱?你爱我多久?

想起这些的时候,我心很疼。

许美静也失踪了。

最后一张专辑后,她音讯全无,于是传言四起,有人说,她是为一手栽培她的陈佳明生孩子去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哪里?她生了孩子没有,又有人说,她是毒品成瘾不能自拔,可是,以她当年的名气,总有人会去探听会去追寻的吧?而她的下落,依旧无人知晓。

那个当年唱《边界1999》的女子,你去了哪里?

当年的老歌,没有人唱起,现在,是李宇春的天下了,是“加油好男儿”的天下了,谁会记得许美静?

火车上,我一直在想,如果见了青枝,我说什么?我们是淡淡一笑,还是找个小酒店喝些酒?

下了火车,看到故乡小站时,我的眼睛感觉很酸很疼,我问车站的人,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青枝吗?

七八年前,青枝和她家族的名字如雷贯耳,谁会不知道她?

她摇着头,没听说过。

再问,她们摇着头。

我终于说起她爸爸的名字,那个名字,我不愿意提起。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告诉我,他啊,死了,早死了,七八年前,和情人私会,然后把车开到了山涧里,然后家就败了,他老婆一个月后就自杀了,多大的家产啊,全完了,那叫惨啊,他闺女后来回来了,后来,就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几乎惊得立不住,这石破天惊的消息,是铁马冰河,撞得我到处是冰渣子,冷到心里。

一片烟花乱。

她当年的发呆,她得了这样的消息,如何不奔回来?她的心,是碎了的,可是,却没有告诉我,一个人承担下来,然后,走了,不知去了哪里,远走他乡,或者嫁人,或者一个人闯天下,或者……我无法想象,所有想象的重逢只是我的想象了。

在广场上,我一个人坐到天黑了。

天黑了,又有老太太们来扭歌,却没有当年唱摇滚的青年了,也没有那个冲上台唱《边界1999》的女孩子了。

当然,更不会有我拉着她的手去喝啤酒了。

一切,恍如一梦。

我是不是要像《斯卡布罗集市》那样殷勤询问:“您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

这样一想,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里爬了出来。

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认识青枝吗?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她笑时,会露出一颗小小的龅牙。

她会唱《边界1999》,那一句:离别后我如何面对孤独的千年。

是因为那句,我爱上了她,然后想和她一生一世,一辈子,不分离。

如果你遇到,请你告诉我。

她一直让我认真地说一次我爱她,可我总是嘻皮笑脸地说。

如果我这次看到她,我一定认真地说一次,青枝,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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