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土豆的人

2024-12-28 21:2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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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1:

  2011年吃土豆的人

  已经到了冬季的11月份,这是该离去的时候了。再在纽恩南呆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对农民的生活,该画的已经都画过了,该了解的也已经都了解到了。在村子里那重新掀起的敌对浪潮的包围中,他觉得无法继续存身。显而易见,他离开此地的时候到了。可他到哪里去呢?

  “梵高先生,”安德莉阿娜敲开他的门,悲伤地说,“波韦尔斯神父说你必须立即离开这所房子到别处寄宿。”

  “很好,我就照办。”

  他在画室里走了一圈,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整整两年的艰苦劳动!成百件的习作!其中有织工和他们的妻子,有织机,有田间的农民,有牧师住宅花园尽头修整过的树木和那古老教堂的尖顶,有荒原和树木在炎炎烈日照射下的景象和在冬日冷寂的暮色中的又一番风光。 他心中突然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重。他的作品全都这样不完整,虽然布拉邦特乡村生活的每一方面在这些作品中都有所表现,然而它们是零零碎碎的,没有一件作品是对农民生活的概括,没有一件作品抓住了农民住茅屋和煮土豆的那种精神。哪一幅是他为布拉邦特农民画的《晚钟》呢?在没有画出这样的作品之前,他怎能就此离去呢?

  他瞟了一眼日历。到下月一号还有12天。他叫住安德莉阿娜:“请告诉波韦尔斯神父,我的房租已付到下月一号,在此之前我是不走的。”

  他收拾好画架、颜料、画布和画笔,然后扛着这些东西,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德格鲁特家的小屋走去。没有人在家。他开始动手画室内的铅笔素描。当这家人从地里回来时,他便把那张纸撕了下来。德格鲁特一家坐下来吃他们的煮土豆、清咖啡和咸肉了,温森特把画布准备就绪后便埋头画起来,直画到他们一家人上床睡觉才收笔。他回到画室里又继续画了个通宵。白天他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由于不满意,竟在一怒之下把他的油画付之一炬,随后又动身前往德格鲁特家了。 德格鲁特一家人按照以往的习惯依次在桌旁就座。温森特想要使这幅画说明的是这些在灯光下吃土豆的人曾经怎样用他们这双伸向盘子的手挖掘土地的,他希望这幅画是表现这些体力劳动者怎样老老实实地挣得自己的食物的。 他平日作画时养成的那种不顾一切、全神贯注的作风给他带来了好处,使他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力工作着。对于他在画的东西,他无须思索即可挥洒自如。因为他已经画了上百幅关于农民、农舍和吃着土豆的家庭的画。

  “波韦尔斯神父今天来过了。”斯蒂恩的母亲说。

  “他来干什么?”温森特问。

  “他说要是我们不让你画,他就给我们钱。”

  “你们跟他怎么说的?”

  “我们说你是我们的朋友。”

  “附近每家他都去过了,”斯蒂恩插嘴说道,“但是他们说宁愿让你画只挣一个铜子儿,也不愿接受他的施舍。” 第二天上午,他又把他的画毁掉了。一种半是愤怒半是无能为力的情绪揪着他的心。他只剩下10天工夫了。他必须离开纽恩南,这块地方愈来愈叫人忍受不了。但是他一定要在走之前实现自己的诺言,画出米勒那样的作品。

  他每晚他都回到德格鲁特家去。他在那里一直干到他们一家困得再也坐不住了为止。每晚他都在色彩的配合、明暗的调配和比例的调整方面进行新的尝试,然而翌日的白天他却发现他的目的没有达到,作品还是不完美。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到了。温森特的情绪兴奋到了要发狂的程度。这些天他没日没夜地干,时常连饭也不吃。他靠着精神的力量维持着生命。他失败的次数愈多,就愈兴奋。德格鲁特一家人从地里回来时他就等在那里了。画架已经支好,颜料已经调开,画布也钉在了画框上。这是他最后的一个机会,明天一早他就要永远地离开布拉邦特了。 他工作了好几个钟头。德格鲁特一家对他是理解的,所以他们在晚饭后依然留在桌旁,轻声细气地讲着农活上的行话。温森特不知道自己在画些什么。他匆匆地信手涂抹着,所要描绘的东西不用费心思索便出现在画布上。到10点钟时,德格鲁特一家全都快睡着了,而温森特也已把精力耗尽了。为了这幅油画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于是,他收起画具,吻过了斯蒂恩,告别了她的一家。在漆黑的夜色中,他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回家来。 在画室里,他把油画放在椅子上,点燃了烟斗,站在那里凝神注视着自己的作品。整个搞错了,它缺少了什么,那种内在的精神不在上面。啊,他又失败了。在布拉邦特两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他把烟斗中的烟末吸得一点不剩后,就开始收拾他的行装。他把墙上和柜子里的习作收进一只大箱子,然后就靠在长沙发上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沙发上起来,扯下画框上的画布扔到角落里,又放上了一幅新的画布。他把颜料调开,坐下来开始工作。 一个人起初努力摹拟自然,结果是劳而无功,所画的一切都不对头,后来他平静下来,凭借自己的调色板进行创造性的描绘,自然反而顺从起来,并随着他的画笔出现在画布上。

  别人以为是我臆想出来的枣不对枣我凭的是记忆。

  正像在布鲁塞尔时皮特森告诫他的,他离模特太近了,因此无法掌握透视比例,他一直是按照自然来作画的,现在他则通过描绘自然来表现他自己的个性。

  他把整个画面涂成一种沾着灰土的、未剥皮的新鲜土豆的颜色。画上面有肮脏的亚麻桌布和熏黑的墙,那盏吊灯挂在粗陋的檩梁上,斯蒂恩给父亲端来煮土豆,母亲在倒清咖啡,哥哥把杯子端到嘴边,而在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副安于天命、逆来顺受的神情。 太阳升起来了,一道阳光照进储藏室的窗子。温森特从椅子上站起身,他感到一种彻底的安宁。12天来的兴奋和激动消失了。他注视着自己的作品。他笑了。这是他自己的《晚钟》啊!他终于把它画出来了。他终于捕捉到了那正在消逝的事物中存在着的具有永恒意义的东西。在他的笔下,布拉邦特的农民从此获得了不朽的生命。

  温森特把一只鸡蛋的蛋清涂到画面上。他搬起那只装着画的箱子前往牧师住宅,把这箱画存放在母亲那里,并向她辞行。然后他又回到画室,在他的油画上题了“吃土豆的人”几个字,把他的几幅最好的习作和这幅画放在一起,带着它们踏上了去巴黎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