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实习报告
实习结束了,无声无息,没有隆重的告别仪式,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是当一只脚踏上火车的时候,留恋地看了一下这个城市,这个整齐而古老的城市,这个占据了我一段生命历程的城市。
2月16号,我们交管系一行20人来到石家庄,当我们满负行囊出站时,已经有交管局的领导打着公安大学实习生的牌子等着接我们了,我们把行李都塞进大巴后,顾不得刚下火车的劳累,迫不及待地开始打量这个古老的城市。
时间是五点多钟,还没到万家灯火的时候,天空有点阴暗,能见度不高,整个城市好像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中,显得神秘和让人期待。
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被大巴拉到了交管局,晚饭当然是能让人口水流一地的那种,菜名就不一一介绍了,反正饥饿让我们根本顾不得从北京带来的矜持和羞涩,一群人像嗷嗷叫的饿狼一样瓜分了眼前的一大桌猎物,秋风扫落叶好像不太能合理地承受当时的气氛,感觉台风扫落叶更准确。当大家摸摸滚圆的肚皮大叫畅快时,我们也就被合理地瓜分给了五个大队。
xxx,xxx,xx和我被分到了xx大队,一个办公和外勤坐公交一个钟头的大队,刚好我们住办公的地方,工作在外勤的地方。后来才搞清楚原因,原来是xx大队在盖新楼,老楼拆了,没地方办公,就借了另一个大队办公楼的进行日常工作,于是,本来我们就是寄人篱下,现在变成双重寄人篱下。
住的地方挺不错,xx大队腾出了一间备勤室给我们,屋子挺大,估计可以开个20台机子的网吧。南边靠窗摆了五张床,而我们只有四个人,剩下的一张床美其名曰可以招待外宾,我们大队以外的其它大队实习的同学作为宾客拜访,简称外宾。大队领导说了,怎么也不能折辱咱大队的面子。床上都铺了洁白的床单,靠北挨着墙摆着两张桌子,四个凳子,刚好够我们四个人读书学习。其它就是雪白的墙和一尘不染的地面,我非常喜欢眼前的寝室,干净,整洁,自然,朴素,在里面生活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一切安排妥当,我们的实习生活也就彻彻底底地开始了。
我的执勤地点是报社岗,石家庄最繁华最中心的裕华路和市委市政府驻扎的青园街的交汇处,因为交叉口往东20米处有省报社,故得名。
第一天上岗,茫然不知所措,看着师傅在岗台上挺着笔直的身板,挥舞着干净潇洒的动作,庄严威武地指挥着千军万马川流不息,白帽子上的警徽熠熠生光,我突然觉得有一种很神圣的感觉。我想如果我能上去体验一下那该多好啊,但是我们也没学过手势操,学得都是交通流理论规划与组织控制原理与应用等让人民崇拜让交警吐血的东西,现在上去不是贻笑大方啊,而且说实话,这么多车辆来来回回,那么多眼睛盯着你,要真上去别说心里还真有点小鹿乱撞似的怦怦直跳。
师傅说,第一天你要多观察,熟悉我们的工作。我想也是,刚开始什么都不会,就多看吧,尤其是手势操,我知道过几天我肯定会站上这个直径大约一米,高半米的小圆铁台,那时也不好意思跟师傅说我们学校没学过,那师傅肯定会笑掉大牙,堂堂公安大学交管系的预备警官居然连做一名合格交警的基本技能都没有,我也不想让他们认为我们是只重理论不重实际操作只知道纸上谈兵应试教育下的又一批牺牲品。于是我仔细观察师傅们在岗台上的一举一动,下班后就在寝室偷偷地比划。
两天过后,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任务,某中央领导路过裕华路路过报社岗路过报社门口那个大门,报社岗有四个民警,而我连站那里的机会都没有,我的任务就是站在报社岗旁边的那个报社的门口,领导车队路过时不让报社里面的车出来。尽管任务微不足道,尽管任务是任何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就可以做的,可这毕竟是我的第一个任务,第一个需要独立完成的任务,我要把它做好,不能出一点差错,我心里想。
行政这门职业最重要的是可以无功,但求无过,老老实实的做好上级布置的任务,所以就有了一辈又一辈的先烈前赴后继赴汤蹈火兢兢业业,但就是踏实有余,突破太少。
我毫无例外也有了一点世俗的烙印,交管局指示十二点过五分来,大队给中队说十一点五十到岗,中队长对民警们说十一点四十到岗,而我在十一点三十五就到了报社门口。当我还以为我去得最早想整理一下着装时,却看到不远处报社岗的民警们早已在姿势标准地指挥着过往车辆了,我的眼睛湿润了,每个人都想做好,因为,找一份工作也不容易。
接下来几天,我做了各种各样的交警入门工作,纠正自行车逆行、自行车带人过交叉口、摩托车不戴头盔、行人闯红灯等等。我也偷偷地学着师傅们在岗台上标准的指挥动作,期待着某一天的到来。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无风,一缕缕含着暖意的光,串着一个又一个五彩缤纷的气泡在人的眼前晃来晃去。
我有种直觉,今天是一个有故事的日子。果然,师傅向我招手,小李,上来指挥一下,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围着这个岗台转了这么多天做梦都想着我站在岗台上的样子就要呈现在石家庄司机们的面前了,我突然兴奋起来,忙不帖地向师傅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标准地向师傅敬了个礼,意思是换岗,师傅也和我敬了个礼,我站上去了。
晕,一个字。无数次站在交叉口看交叉口,没什么感觉,今天换了个角度,比平时高了0.5米,晕了。是不是在舞台的中间?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了?是不是师傅已经打开了对公安大学学生评价的目光?是不是无数司机等待指挥的眼神逼近了?我有点窒息。突然我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赶紧定了定神,师傅鼓励的目光也随之而来,我挺直了腰板,正了正警帽,把这几天晚上偷偷操练的手势操一板一眼地舞将出来。
一个方向指挥完又换个方向,再换,再换,对着东方灿烂的阳光,我笑了,我终于站上了这个神圣的岗台,做了一名合格的交警。不小心瞥了师傅一眼,师傅正看着我微笑,含着赞赏的目光。
因为第一次上岗台就表现了良好的业务技能和优秀的心理素质,让大队的民警惊异于交警界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崭新的未来,于是理所当然剩下每个日子的早高峰都被我大权独揽,在体会岗台交警神圣的同时我也深刻地体会到了他们的风风雨雨。
记得随后的几个早晨,由于北方的寒流南侵,石家庄还下起了小雪,我七点半上了岗台,仅仅五分钟脚就麻了,因为脚底踩的是块铁,不是土地,铁上还有昨晚结的冰,正冒着嗞嗞的寒气,不停地钻入我的骨髓。满天飞扬的雪花包围着我,不一会我就成了个雪人,只是从嘴里呵出的一点热气证明我的心脏还为我工作着,而我却在努力地为石家庄人民工作着。
我不想让师傅换我,因为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我也不想给公安大学丢脸,因为我们是经过最残酷的军训过来的。我咬着牙坚持着,师傅看我向后转时膝关节已经完全僵了,也不再管我的坚持,命令我下来,我向师傅敬了礼,却弯不了腿迈下岗台,师傅急了,因为还有早高峰堵得一塌糊涂的车等着指挥呢,我也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师傅突然把我抱了下来,当时我就觉得特别温暖,虽然他的身上也是冰凉。
师傅没有再理我,专心地指挥起交通来,我看着师傅发白的鬓角被雪花淹没时,我的眼泪几乎就要流下来了,我赶紧背过身去,迈着僵硬的脚步向路边走去……
交警的另一项工作是纠正违法,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无论你服务态度多么好,无论你怎样把声音变得温柔,无论你的理由有多么雄辩,总之老百姓只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薪水又有部分不在口袋。于是为了这些薪水“平白无故”地遗失,他们可以变得温柔恭顺,可以变得青筋暴露,可以变得委屈沮丧,但当最后知道雷打不动的结局时,通常会变得歇斯底里。看着口袋空了不少后就开始在社会广为传播他们被罚的经历,不可否认,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交通宣传作用,但是有些不负责任的恶意中伤却大大损坏了交警的形象,于是交警们在人们眼中好像就只知道罚款。其实罚款对交警没任何好处,全是上交国库,但是不罚款,不扣分却根本起不到警示的作用,难道非得要等到车毁人亡才知道平时交警们谆谆教导的重要性吗。人就是这样,不能亲生体会事情的严重性是不会明白当初别人的苦口婆心,就像小时候不理解大人为什么拼命地劝小孩多读点书似的。
小孩不敢和大人顶,如果实在不想读书就把屁股的皮练厚,考试不及格时你就委屈地把裤子脱下,把白花花的屁股露出来伸到大人的巴掌下,大人也就怒气全无,只是恨恨地叹一口气:“唉,不是个读书的料啊”,然后放下了举在半空的巴掌。可司机们就不同了,上次我跟着师傅查违法,发现一辆白色奥迪A6右转弯车道直行了过去,师傅示意他停车,他靠边停下,然后就挺着胸膛昂着脑袋横着一脸肉走了过来,好像我们犯了错误似的。
“什么事啊?”他满脸的不屑。
“你说什么事呢?”师傅站的笔直,向他敬了个礼,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威严。
他没说话,脸微微地红了起来,像是喝了酒的那种红,可近在咫尺却没有丝毫的酒气,看他刚走过来的样子和他的神态又不像是喝了酒,可能师傅的威严让他有点心虚再加上知道违法了吧。
师傅看他没说话,就跟他说违反了《安全法》第多少款多少条,处以扣几分罚多少款的处罚。
我和师傅是彻彻底底地估计错了,原来刚才他是憋着一口气准备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当师傅说到罚两百时,他突然指着师傅的鼻子就开始歇斯底里,按通常的习惯应该还有个装不懂法求情或者是说交管局里有他二叔,麻烦照顾一下,可是这个司机就直接省略了诸多步骤直接进入主题:
“你们交警就只知道罚款,不就是右转车道直行吗,我下次注意点不就行了,用的着罚款吗,你们交警就是想赚钱,赚人民的血汗钱。”
这简直就变成了侮辱,因为那司机扯着喉咙在嚷嚷,周围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师傅的脸也气得发红了,但师傅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知道他此刻代表的是整个交警队伍的形象,他冷静而不失力度的对那个此刻因为发泄了不满而且自以为得到大多数群众支持的司机说:
“东西向右转车道和南北向直行车道有一段时间处于同一相位,如果刚才南北有直行车,而他又不知道您的右转车会直行,那么您想象一下后果是什么。”
他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大概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惭愧地低下了头。
交警就是这样,辛苦劳累有时还不为人民所理解,但我们就算受到人民的质疑也不能和人民计较,而是加倍用自己的行动来消除人民的疑虑,做人民的公仆。
两个月的实习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体味的交警生活也是枯燥无味空虚烦闷的,但是两个月的生活让我养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对交叉口的习惯,一种对交叉口中间那个小小岗台的习惯。
列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变化着,不变的永恒是心中那个岗台。
我舍不得脱掉师傅借我的白帽子,白腰带和白手套。
我爱这门职业——交通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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