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为清初沈复所作,分为《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后两记疑是伪作《中山记历》和《养生记逍》。这是一本自传体散文集,四记穿插相联,所记所叙虽然都是日常琐事,平淡无奇,然文字清新、情真意切。个人认为写得最好的是《闺房记乐》与《坎坷记愁》,因为作者在这两篇中倾注的作者个人的情感。
沈复的妻子陈芸身上可以说集中了古代士大夫对自已伴侣的许多美好期盼。林语堂译过此书后也说:沈三白之妻芸娘,乃是人间最理想的女人,能以此姝为妻,真是三生有幸。
陈芸的美首先是在形态上:“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这是很符合中国古典审美标准的形态。那夜,芸给他吃自制的腌菜暖粥,吃的正香时,芸堂兄挤身而入,戏谑笑道:“我要吃粥你不给,原来是专门给你夫婿准备的!” 呵呵,当时沈陈二人就脸红了。读此处我亦莞尔微笑,读惯了苏轼、韩愈那样的大男人文章,初读到这里,有一种清新、活泼的的感觉。读中国的古典文学,少有这样的感觉。
此后便是两人成亲,一段最幸福美好的时光。两人在性情上也是极为相投的。
夫妻饮茶谈诗论词,芸曰:“杜(甫)诗锤炼精绝,李(白)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深严,不如学李之活泼。”
春光,三白欲携芸远出郊游,芸巧扮男装,见人问则以表弟对之。呵呵,竟无人识辨。
夏日,芸头戴茉莉花,三白戏谑说佛手为香之君子,茉莉为香之小人,何以亲小人而远君子,芸亦笑说:“我笑君子爱小人。” 夫戏妻谑,笑俗为雅。
三白小酌,不喜多菜。她用二寸白磁碟六只,自制“梅花盒”。启盒视之,如菜装於花瓣中,一盒六色,二三知己可随意取食,食完再添。
书楼夏天太晒,芸用数根黑柱横竖搭错,中间以旧布条裹缝。既可遮拦饰观,又不费钱。
读着读着,我忍不住羡慕沈三白,他有着那么灵慧巧妙的妻子。在中国文学史上,描写情爱的诗文很多,但大多或写宫廷艳史,或写权势礼法淫威下的爱情悲剧,或写风尘知己及少男少女之间的缠绵,很少涉及夫妻之情。今人想起古代的婚姻,就是父母包办,就是妻为夫纲,仿佛古人都是木头一样,只想到这两样东西,我想,其中也肯定有许多恩爱的夫妻,也有一些美满的家庭。
书中最有争议的事是纳憨园一事,古代的妓女不同于今天的“鸡”,但是自已的爱人主动要为自已纳妾,难道是太爱三白,于是尽其所爱以爱之?当然,这时候芸娘已经死了,没有对证,作者当时是怎么想的无从考证,一个人风文字,总是要为自已辩护的。
今天经纳妾已经是不行了,如果不离婚,跟一个人在一起,那就是一辈子,我现在24了,觉得谈婚论嫁离我还远,现在的恋爱坚守三年已算长久,更何况婚姻呢,几十年的时光就跟一个人零距离的接触,想想确实有压力。但是看了这本书,我相信一生的爱情还是有的,原来爱可以随着时间表的增长而增长。
这里有一段两人分别之后见面的叙述:及抵家,吾母问安毕,入房,芸想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还有两人日常生活的描述:鸿案相庄二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家庭之内,或暗室相逢,窄途邂逅,必握手问曰:“何处去?”私心忒忒,如恐旁有见之者。实则同行并坐,被犹避人,久则不以为意。芸或与人坐谈,见余至,必起立偏挪其身,余就而并焉。彼时皆不觉其所以然者,始以为惭,继而成不然而然。独怪老年夫妇相视如仇者,不知何意?或曰:“非如是,焉得白头偕老哉!”
他们在性情上有共通之处,都喜清淡,喜游玩,懂诗词,也相互爱慕,水木年华有首歌的歌词是这样写的“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我出生,还有一次是我遇上你。”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不能只为一个人计,有时候一个人结婚了生活可以说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首先是胃,他们连一块臭豆腐,居然也吃出至情至性。在爱好上,两人也有共通之处:芸娘对珠宝不在乎,往往大方送人,倒是对破书残画极珍惜。收集残书卷为“断简残编”;收集字画破损为“弃余集赏”。读此处,深深叹服芸娘,不爱红妆,只专心爱惜文艺,追求着更高的精神境界。拮据陋室,依旧有着恬淡幽闲,在最平常的柴米油盐中,营造“夜半涛声听烹茶”的小情趣。也许所谓完美的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幸福有时候是一种心态,只是这种思想,我们几乎已难企及。
〈浮生六记〉中还有很多方面体现了士当夫的生活。沈三白一生,坎坷太多。有段时间他甚至已到山穷水尽的状态,腰间挂着干饼,鞋湿泥泞,露宿野庙,四处借钱。而他在贫困逆境中仍豁达乐观,忍辱负重,不屈不挠地对待生活,实是寒士中的佼佼者!但就在窘迫的生活中他有不失对理想生活的追求,对那个时代艺术的追求。今天艺术离人民已经很远了,就是一般的大学生,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绘画和音乐的欣赏都是很肤浅的,有很多的理解也只是看了一些书读了一些评论,而没有自已的感受,而从事艺术、诗歌创作的也自视清高,离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远了,画越来越抽象,诗也越来越坚深难懂,渐渐成了“诗人”圈子内部交流的东西,还有不时传来的那些耸人听闻的搞行为艺术的行为,外人看来就是一群神经病在那里自娱自乐。
漫读《浮生六记》芸已死,复又何活?感觉很凄凉,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始于欢乐,终于忧患,这其中的喜与悲,非复自己,又如何能解?“事如春梦了无痕”,过去了的,如果没有当初的“辜彼苍生之厚”的想法,便也如一粒尘沙,掩没于浩大的天地之中,谁人会识复,而何人又会识芸?然因为有芸之前的相依相伴,相知相惜,有芸之前的志趣相投,琴瑟和谐,有复之后的无限思念,才更有了复之后的《浮生六记》,实情实事,清新真率,才有了这一段惹人羡慕的开始,令人唏嘘的结束,才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留于历史,留于中国的文学史,留于许许多多人的心中。沈复,字三白,江苏苏州人,生活于乾隆时期,十三岁时随母归宁,始见芸——舅氏之女,便一见钟情,告母曰:“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一段姻缘,自此结下。婚后便“耳鬓相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而后短期一别后,便“居沧浪亭爱莲居西间壁,消夏于此,终日课书论古,品月评花,自以为人间之乐,无过于此矣”,夫妇两人,情投意合,谈笑于诗文之中,淡然于人世之间。在封建礼制下,不拘腐儒,“年愈久而情愈密。家庭之内,或暗室相逢,窄途邂逅,必握手问曰:何处去?”情深意切,相偕甜美,以自己的心意而生活,不管外人如何看待,只为自己,活得真实。人间之乐,无过于此矣。如果此生,就这样相携而行,一直到老,多好!林语堂曾称陈芸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一路看来,确实为之倾笑涟涟。此等女子,想必男子都皆为之倾倒,想着能伴一生,该是何等幸运?女子都皆为之沉迷,想着能结伴同行,该是何等的欢喜?真性情,真女子,谓之芸,一点也不过份。家人一同观看话剧,只因剧目悲惨,便一个人独自离席,默然垂泪;外出游玩,只因同伴随手折花,便叱曰“既瓶养,又不簪带,多折何为”,爱花惜花之情,可见一斑;外出避暑,垂钓柳阴深处,日落则登土山观夕阳,对晚霞联吟,就月光对酌,意兴欢然,遂发出“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做远游计也。”好一派山水田园的幽雅,好一派淡然于世的安宁。看到此,竟也勾起了一片向往之情。“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梦里,曾经辗转千百回的念想,又何尝不是如此?神诞之时,芸惜非男子,不能往前观看,于是想一办法,化为男之身,随复前往。揽镜自照,狂笑不已,开怀之情,溢于言表。随后入庙,不自觉按一家属之肩,惹人媪怒而起之后,即脱帽翘足而示之:“我亦女子耳”,其状,每每想起,总能莞尔。更有甚者,与复同游太湖之时,跟船女素云意气相投,素云击碟而歌,芸则欣然畅饮。然后有人悄然告芸“夫婿挟两妓饮于万年桥舟中,子知之否?”芸大笑,有啊,其中之一就是我啊。俏皮之回复,可爱之神状,不仅逗得告密之人大笑而去,我每读至此,那笑意,也不由自主地就会浮出。这女子,怎地如此可爱?芸性情如此,生活亦如此,总会想方设法让平凡的生活,过得不平凡,诗意且浪漫,闲静且雅趣。收集整理文字笔记,案头瓶花不绝,作活花屏,熏香,插花,刺锈等等,心灵手巧,无所不能,真个是兰心惠质之全能女子,真看得我,心羡得不行,能把如此平凡的日子,过得让人这样神往,该要有怎样的学识跟心智,又要有怎样的灵婉与聪慧?只是,生活,总不能按想像中的而行,也没有什么预定的轨迹,陈芸寻求完美,但却在这样一种现实环境下,总会难以达到:因为会书,给公公书写家信,而失宠于婆婆,因为顾全大局,不愿家庭纷争,而宁愿自己受屈,背负冤情,最后被迫离家别居,贫病交加,客死扬州。所以说,在当时的封建礼教的压迫之下,在贫困交加的煎熬里,那种理想中的艺术生活,终究只是一个梦,梦醒后,便是芸的病没,惨痛的生离死别。之后,便是沈复无限的思念,而由思念带来的戚戚无欢,极目伤心,最后得以“辞家远出,求赤松子于世外”,静求解脱,以遣伤怀。难道,果真是红颜薄命?或者是,天妒良缘,天妒善美?还是封建礼制下的一种必然?不想去求得,也不想去求证,只想,在此记下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子,不但在沈复的生命里来过,亦在我的生命里,来过。
我赞慕着沈复与陈芸的平常生活的诗情画意,我倾心于他们的真挚恩爱至死不渝,我仰望着他们一生平凡却心胸磊落,心无羁绊,超然脱于尘俗。
让我感受到:人的一生要经历许多事情,要懂得享受!
《浮生六记》:是清朝长洲人沈复,著于嘉庆十三年的自传体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