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商隐(812-858)字义山,号玉溪(xi)生,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人。因受牛李党争排挤,潦倒终身。他的诗长于律、绝,富于文采,风格色彩浓丽,多用典,意旨比较隐晦,以《无题》组诗最为著名。有《李义山诗集》。 【注释】:白门:今江苏省南京市。红楼:华美的楼房,多指女子的住处。珠泊:珠帘,此处比喻雨丝。晼晚:夕阳西下的光景,此处还蕴涵年复一年、人老珠黄之意。玉珰:耳珠。云罗:像罗纹般的云片。【译文】: 新春,我穿着白夹衣怅然地卧床; 幽会的白门冷落了,我心中惘然。 隔着雨丝凝视红楼,我倍觉冷寂; 珠箔般雨滴飘打灯笼,独自归返。 你在远路,到春晚应更悲凄伤感? 只有残宵能梦中聚首,依稀空泛。 耳环情书已备好,怎么才能送达; 我寄希望于万里云中,那只孤雁。 【赏析】: 这是一首情诗。春雨潇潇,情丝缭绕。春雨中望着对方居住过的经红楼,对伊人思念之情宛若雨丝,飘飘袅袅。而引发出许多怀思的情愫,有追思、有梦境、有挚情、有画意,极尽情思之苦,最后连情书都无法寄出,更可知这种思念的无奈而又无尽。 李商隐《春雨》的个人解读 《春雨》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从“事”上说,我们可以很轻易地指定《春雨》是一篇怀人之作。诗人在一个雨夜或一个飘雨而尚未入夜的晚上,回想自己曾经去一个地方找寻一名牵挂自己许多情思的女子,然而,鹤去楼空佳人不在。那时,也是这样的时刻,一个雨夜或一个飘雨而尚未入夜的晚上,自己呆呆看罢红楼,怀着满腹惆怅挑着孤灯一路失魂落魄地回来,多少回,梦里望着伊人依稀的影子,重温依稀的旧时欢笑,醒来又追忆依稀的梦境,向何人诉说我的相思和梦想,我的牵挂和怅惘?多少情,多少泪,多少绵缠,都轻洒暗抛在尺素鲛绡上,然后交由鸿雁度过八千里路云和月,送到你的身边。(白门似乎可以理解为昔日与佳人相会之处,而红楼则是伊人所居之阁楼。当然,白门、红楼也未必实指。) 但从这首诗的“情感、意味”来看,就远不能这么举重若轻或者竟是举轻若轻了——那寥寥58字是多少个58字也不能道尽的啊,她是渺茫的,是幽微的,是躲藏着的。 我们所说的情感、意味是指诗所传达出来的情感、意味。那么,这首诗到底传达了一种怎样的情感、意味呢? 如果说杜甫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可以代表着受惠者——被滋润的万物众生——对“雨”即“惠”的希望,代表着受惠后的湿润和重量(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是代万物众生发言;那么,李义山值春之季的春雨则只是为自己、为自己的感官感觉、为自己的情愫心境而发出的轻轻叹息。前者是一种普遍性的喜悦和感受,后者是伤情者幽独的难为外人道只可自咀嚼的思绪和心情。 首联上句用“怅”为全诗定下基调:淡淡的哀伤,淡淡的忧郁。下句复以“寥落”之事相衬并完成时空的转移。以诗而论,这两句起得很平实;从诗史上看,这类起句多如繁星。唯一有点可说的是把“新春”与“怅”联系在了一起。一般来讲,“新春”总给人一种生机勃发或待发、充满吉祥和理想契机的感觉,但“怅”字一着,却一扫这种意气风发的可能。这与在萧瑟之秋作豪语,殊途同归。所谓以乐写哀衬哀是也。但这终究是诗家惯技,不足道的。但“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则非义山而不能了。那是前去寻访之时,伫立雨中,隔着万千雨水望着红楼;是今日淅沥雨声里,追忆往昔自己曾经伫立雨中,隔着万千雨水望着红楼。从雨中想到雨中,从雨中写到雨中。此雨不是彼雨,此雨中不是彼雨中;此雨又一定不是彼雨,此雨中又一定不是彼雨中吗?情与事,梦与实,本身就够迷离够扑朔够恍惚的了,加上雨这个意象,就更增其凄迷班驳;或者,竟可以说,正是“雨”才造成这种让人低回让人唏嘘不已的氛围。余光中尝谓,一位诗人,一生也就是几个意象。譬如李白的月和酒,杜甫的老病孤州。而李义山的意象就是“雨”了。李义山的“雨”,是独特的,是辨认义山与其他诗人的最重要依据。 王蒙把李义山对雨的感受分为四类:曰漂泊感,曰乡愁,曰迷离,曰忧伤。(见王蒙《雨在义山》文)我以为是这千古不易之论。那么,“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又散发着怎样的气息,呈现出怎样的色彩呢? 首先是“冷”。不仅是雨的自然属性,也是诗人内心的感受:那是冒雨寻人不遇而不得不雨中品尝的雨水和泪水,那是咂摸着物是人非而油然升腾的寥落感、沧桑感和无常感。温暖是那样遥远,雨中剪烛已经不可再得。那是空寂得难受,是差不多站不住、差不多再不能触摸的伤痕。 其次是“阻隔”。红楼淋雨,雨中望红楼淋雨,雨中追忆雨中望红楼淋雨……始终都“隔”着,始终都是人在雨中期待着,张望着,想望着而又踯躅着。“阻隔”是李义山的诗作风格,也是他的性格心态。这就好像他的所有希望、所有理想、所有寄托都和他或者隔着蓬山万重,或者隔着夜雨迷蒙,或者至少是隔着今世今生。 再次是“迷离”之感。隔雨相望是迷离,雨中追想是迷离,珠箔飘灯也是迷离。如果说阻隔是李义山的心态或定命,那么迷离几乎可以看作是诗人的审美追求、审美趣味了;因为扑朔迷离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传至少是难以尽传的美。 最后是“伤感惆怅”。义山一生抑郁伤感。他的伤感的共性是幽微蕴藉。“一寸相思一寸灰”式的泪、誓,其实并不多,多的倒是那种不是浓得化不开、却又是无处不在无可排遣的淡淡伤情。 基于这种感受,诗人表达的就是对美的一种体验,一种传达。在诗人,是由感受而升华(表达);在我们,是由升华(作品)追到感受并复归于升华(对美的体受)。真正的艺术,感受不是最终的台阶,升华——上升到审美的领域才是底限。甚至升华也不是最底层。因为升华与回视现实(联想自我境遇),即美的体验与功利的需要是相互渗透或此伏彼起的。比如,“独自归”,一个风雨之夜,一个怀着美好想望而去的人挑着一盏孤灯失意而回,他想起昔日把酒吹笙,解语言欢,想着而今风雨飘零,其室也近,其人遥远,这该是怎样的落寞,怎样的叹息!我们是否也有过相类的情事?那雨中的一点灯光相伴的踟躇踉跄的脚步是多么的熟悉! 颈联“远路”句,是说想到她所栖身的地方盘桓一刻半刻,但路途遥远,甫出发而天色已晚,所以,只能在不眠之夜,在似眠非眠的梦中得其仿佛了。这里涉及对“应悲春晼晚”如何理解。如果是设想远去的对方会有春晚日暮、盛时难再的悲感,那么诗人所愁的怕只是心爱的女子云鬓改斑;在梦中想到过去,也只是想到她的青春华茂,这似乎流于浅薄,这不是李义山。他所悲的应是“远路”,是“难以抵达”,是不能抵达之后就只能茕茕孑立就只好这么落寞着幽怨着,这也才有尾联的托雁致意转达相思与关切。否则,时光流逝,去信也是无济于事的。 最后两句,是说青鸟传书万里传情。但如果往深里想一想或者说想得现实一些,我们就会发觉这种希望其实是相当渺茫的,甚至连诗人也不能相信。然而,这个渺茫的想法和举动却是饱含着希望的。在这里,渺茫的希望是诗人灰黯人生中的亮色,是不绝望,是有所想;希望的渺茫是亮色后的阴影,是无希望,是能预感到的甚至是注定的惘然,是只能沉湎于有所想。这种凄迷婉曲,这种无望中的放不开放不下的心情,造成了义山层次深叠的诗境,那种伤怀就会萦绕于身心,弥漫于天际。 这样说来,《春雨》无疑也算得上一个“城池叠嶂而互相交通又互为阻隔,路径曲折而易于迷失又突然获得,形象缛丽而信息充溢美不胜解,寄寓深遥而或指或非体味无尽”的“十分幽远的艺术世界”(王蒙语)了。 参考资料: http://blog.sina.com.cn/u/46dba135010001m8 5
《春雨》唐 李商隐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 玉铛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注释】 1、白袷衣:即白夹衣,唐人以白衫为闲居便服。 2、白门:指今江苏南京市。 3、云罗:云片如罗纹。 【韵译】 新春,我穿着白夹衣怅然地卧床; 幽会的白门冷落了,我心中惘然。 隔着雨丝凝视红楼,我倍觉冷寂; 珠箔般雨滴飘打灯笼,独自归返。 你在远路,到春晚应更悲凄伤感? 只有残宵能梦中聚首,依稀空泛。 耳环情书已备好,怎么才能送达; 我寄希望于万里云中,那只孤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