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像你一样
「前几天的梦境里,我们都是十二岁的样子,我们还是好朋友。」
这是2004年的秋天,仲秋过后,我们班集体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写生。画布上是满池的锦鲤,龙凤抱柱的八角亭,高耸入云的古树,背景则是枫树林——枫叶似红未红,颜色暧昧。
我一向对红色没有什么感觉,画布上垂死般的深红,容嘉伸过头来一看,夸张地大叫:“妈呀,你这是杀人现场吧?!”
我挫败地瘪了嘴,说了句谢谢夸奖,便拿了调色盘去洗。水笼头前有几个篮球小子排队等着洗脸,都是爱玩闹的年纪,用手堵住出水口,细小的水流四下飞溅。大家哄笑着躲开,我愣愣地站原地承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几个初中的小屁孩对望一眼,突然很整齐地开溜。我拎着调色盘瞪着眼,正打算认栽,却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喂,调色盘!”
调色盘?!我看了看手中正往下流着鲜红颜料的调色盘,莫名奇妙地回过头。眼前的人离我不到半米远,本来颜色清爽的灰色休闲衣被甩上一道弧形的红线。我吓得头皮都麻了,忙低头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是刚才被水喷到,所以才甩到你身上,你也看到了吧,我也是受害者啊!”
“那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赔了?”男生丝毫没有忍让的意思。
那一瞬间,我很想甩出去一张百元大钞,恶狠狠地说,以为老娘赔不起啊,多了的给你存起来娶媳妇!当然,这也只能是脑海内部消化的个人OS。且说我身上只有十块钱,就算是有百元大钞,他那件衣服我也得恶狠狠地甩上十次才够啊。衡量了一下局势,我抬起头恶狠狠地说:“这又不是我的错!你知道颜料有多贵?!我还没让你赔我的颜料呢!”
我看见他的脸,他也看见我的,我们的对视长达半分钟之久。
他大概不到一米八的个子,略长的黑刘海下,长了一双狐狸似的狭长眼睛。我手中的调色盘在地上滚了两圈,掉进旁边的水池里,碧绿的水色上溢满了妖娆的嫣红。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遇见你了啊,笨蛋小兔!”陆瑾瑜看见我痴呆的模样有点幸灾乐祸。
陆瑾瑜,前几天的梦境里,我们都是十二岁的样子,我们还是好朋友。
我们所在的城市不大不小,从城东到城西打车需要三十六块钱,有三座公园,一座大型游乐场,两家电影院,还有一条步行街。这六年中,我走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却从没遇见过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一定会重遇,却没想到这种糟糕的方式。我红着眼睛,我低头握了他的衣角,使劲地揪着:“臭金鱼,你还活着啊!”
「我与陆瑾瑜就像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喜欢上他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那天以后陆瑾瑜就变成了我的债主。
我欠他八百五十块,我两个月的生活费。作为一个大一的新生,这无疑是一笔巨款。陆瑾瑜允许我分期还债,并将我的家庭电话、手机号、寝室电话、QQ号码、电子邮箱全部记录下来,让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如今的陆瑾瑜和十二岁的陆瑾瑜比起来似乎是另外一个人。
第一次与陆瑾瑜有交集是小学二年级,我们被安排成同桌。他个头不高,成绩好又很安静,眼睛像又大又圆的黑葡萄,笑起来还露出一个很可爱小豁牙。这样男女生中都超高人气的小男生就成为了班上的学习委员。
其实陆瑾瑜并没有别人看到的那么乖,对说我是瘦猴子的坏小子,他会故意将我的作业本撕碎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去告诉老师,XX没有交作业。亦或者给班上的漂亮女生写纸条,内容大概是,XX,我好喜欢你,落款却是其他男生的名字。
这类事情多不胜数,一开始我只是看着他做坏事,我性格胆小又怯懦,时间长了,却也被陆瑾瑜带坏了。后来养成了一个超级可怕的习惯,几天不做点坏事,心里就跟猫挠似的难受。我们俩是有名的乖宝宝,栽赃嫁祸给别人很简单,也不会被怀疑。
我与陆瑾瑜就像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喜欢上他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深夜睡不着觉,我与容嘉头顶着顶头聊天,说起小学时的初恋小男友,容嘉受刺激揪我头发:“唐心,看不出来啊,咱还以为你纯情似水呢,姐姐是明骚,你是闷骚啊。”
“疼死了,容嘉我跟你说,我前几天在公园遇见他了。”
“死灰复燃了?”
“不至于,他以前就把我当好朋友,连死灰都没有,哪来的复燃?”
“搞了半天是暗恋啊,瞧你那点出息,私下一肚子坏水儿,搁正事上你就变成脱水黄花菜了!明天就去找他,争取一周之内将他拿下,到时候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
我不敢告诉容嘉,陆瑾瑜不是骡子也不是马,他是天使和魔鬼的综合体,为了件衣服都能跟我翻脸的家伙。他已经不是那个处处会维护我的陆瑾瑜了。因为我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唐小白兔,他也不是十二岁的陆小金鱼。
「秋天并不是我喜欢的季节,寂寥又荒凉,不适合发生美丽的故事。」
陆瑾瑜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债主,他几乎忘记了有我这么一个人。而作为二十一世纪的道德品质高尚的好青年唐心同学,在矜持了两周后,终于打电话给债主,内容无非是,老妈发了生活费啦,金鱼你来收债不?
金鱼同学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许久,我小心翼翼地想着他的表情,想到他也许只把我当做一个偶遇的,连样貌都快想不起来的小学同学,我就心痛得要命。
那么我在他面前没出息地掉眼泪,这算怎么回事呢?
幸好陆瑾瑜脑壳很正常,他还是很爱钱的,很快地跟我约好在政法大学体育场碰面。我找了半天没见一件可以看的衣服,毕竟是学美术的,身上到处挂彩。这时才觉得容嘉每次写生都穿得像乞丐婆是多么地有先见之明。
陆瑾瑜在体育场门口站着,他穿了件深红色的休闲毛衣,把皮肤衬成好看的奶白色。见了我便笑得花好月圆的,伸手一只手说:“拿来。”妈的,真直接!我默默地递过去两张老头人,见他随意往口袋里一塞,说了句“下个月还准时点啊”,说完就很帅地跑了。
我一愣,他已经变成体育场里的一个小红点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好歹请我喝杯奶茶,或者吃顿团圆饭,嗯,我身上有买单的钱的。我难过地吞着口水,把手机拿出来想了半天,觉得做事没头没尾也不是我的风格。于是我发了个信息,上面只有五个字:再见,陆瑾瑜。发完后,我狠了狠心,将那个该死的号码拉进黑名单。
秋天并不是我喜欢的季节,寂寥又荒凉,不适合发生美丽的故事。
巴士的玻璃上倒影着我的脸,红色的鼻头红色的眼睛,让我想起陆瑾瑜送给我一只兔子,又小又白,非常的可爱。我拎着笼子回家,却被妈妈骂个半死,我抱着笼子蹲家门口哭得整栋楼的人都在骂娘。
次日,陆瑾瑜一大早就冲我笑得格外谄媚,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的。他盯着我的眼睛猛看了半晌,突然抱住我的脖子,使劲“MUA”了一下我的眼睛,并加了一句:“像小兔子一样,真可爱。”
「高大的烟囱耸在灰蓝色的天空里,吐出的白烟也很忧伤,像一个失恋者。」
我用十八年的人生沉淀的真理是:女人没人爱,不如出摊卖白菜!
我让容嘉给我介绍男朋友,她激动地抱住我的脸香了一口,拍着发育贫瘠的飞机场,信誓旦旦地说:“在姐妹儿的圈儿里,最不缺的就是爷们儿!”
于是在她的安排下,我迅速和一个笑容腼腆的男生在味千拉面吃饭。小男生叫颜可,是容嘉的表弟,乖乖,容嘉真够意思,全家总动员呀。我立刻感动得眼眶通红,很孙子地问了句:“成年了没啊?”
容嘉得意扬扬地搂着我的脖子说:“放心,绝对是刚成年的一手货!”
即使容嘉跟我列举了不下一百条姐弟恋的好处,我依旧觉得搂着学妹们的男人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尤其是颜可看我的眼神,那绝对是天真无邪,将我的猥琐衬托得无所遁形。容嘉吼着“该出手时就出手啊”,硬是将我们撮合成速配情侣。
我无法拒绝纯情少年的热情,他过马路的时候牵了我的手,借着忽明忽暗的路灯,我看见他一脸的娇羞。看得我特想纠结地大吼“要娇羞也是老娘娇羞,你娇羞个屁呀”。我激动得眼睛喷火,颜可送我到学校门口才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像只兔子啊,好可爱。”
说完借着身高优势狠狠地“MUA”了我的刘海,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再见,转身娇羞地跳上一辆出租车。我被雷得外焦里嫩,肉香飘出七八里。果真是容家出品,假一赔十!
我这才清醒地认识到,颜可宝贝是认真的,那句“好可爱”让我突然想起陆瑾瑜。
他因为爸爸工作调动的关系,五年级刚开始就转学去了城东的小学。我知道后哭得一塌糊涂,他在水笼头前帮我洗鼻涕,并认真地跟我约定:我们初中都考市一中,这样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一年后,我的升学表上填的却是雅扬中学。小孩子的力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父母用“为了你好,你长大就明白了”,来解释一切,而我除了“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什么都不能做。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给陆瑾瑜打电话,我压抑着哭腔,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而陆瑾瑜什么都没说,隔着电话线,我听见他肺里喷出的伤心的气息。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给陆瑾瑜打过电话。
陆瑾瑜也没再给我打过电话。
两年后,我们家住的地方拆迁,搬到了工业区,每天上学都能看到高大的烟囱耸在灰蓝色的天空里,吐出的白烟也很忧伤,像一个失恋者。鸟儿飞过排着一条线,根本不肯为它们停留一秒钟。
「记忆终究是记忆,现实的世界里,悲伤到处积累,因为不是电话号码,所以无法删除。」
下过一场没完没了的秋雨,天气才真正凉了下来。公园里的枫叶已经红透了,2004年的秋天接近尾声。我依旧将枫叶画得血肉模糊,颜可跟在我身后像头柔顺的大型犬,那么忠心护主的德行。
陆瑾瑜的名字偶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十二岁的样子和他十八岁的样子,我却突然都想不起来。他就像记忆中的水果硬糖,长大了再去品尝它的味道,才发觉儿时的口味是多么的天赋异禀。
而,记忆终究是记忆,现实的世界里,悲伤到处积累,因为不是电话号码,所以无法删除。
城铁口的人裹着笨重的壳,冷漠地淌过街道。等车的空隙,我随意地拿着本子画着刚刚看到的很有特色的铁艺路灯。不多会儿,我就听见了陆瑾瑜接手机的声音,如同薄荷草的风,凉凉地刮过耳边。
我没出息地压低脖子,像鹌鹑一样跳上迎面而来的城铁。车厢里拥挤而闷热,我低头看着各式各样的鞋子,半晌后身后贴过来一句温热的身体,冷飕飕的声音贴着耳朵游走:“你跑什么?!”
“我不偷不抢的,我跑什么啊?”
“你以为不接电话欠的钱就不用还了吗?”陆瑾瑜有点气急败坏,“你马上还我!”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脸,气得真想推他去卧轨。车停下来,我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陆瑾瑜一声不吭地被我扯着走到出口处的自动取款机,银行卡里一共八百块,我全取出来塞他手中转身就跑。
我是脑子进水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品坏脾气也坏的敲诈犯。刚跑几步,我便像被狗盯住的肉包子一样抓住,我本不想哭的,却难过得直掉眼泪:“陆瑾瑜,我不欠你什么了,我也没钱给你了——”
陆瑾瑜的手渐渐软下去,滑下手心,不轻不重地握着说:“你欠的,你还欠我很多,你不能说走就走了。”
我心里被踩烂了一只柠檬,酸得要命。陆瑾瑜拖着我出了站口,是不熟悉的街道,进了一家不熟悉的网吧。我们挤在情侣包厢里看一部看《火影忍者》的剧场版,旗木卡卡西一出场,我就激动得全身发抖。陆瑾瑜沉默地敛着眼,对我的发疯行径视而不见。
“对不起。”陆瑾瑜突然说。
“那个,没关系。”我吓了一跳,“不过——你为什么跟我道歉啊?”
“上次体育馆不该扔下你。”陆瑾瑜脸上有似真似假的后悔,片刻后又蛮横起来,“不过这都怪你!都是你不好!”
“如果你还在因为我初中没有去一中而生气的话,我道歉。”
“你有病吧,那种小孩子的誓言谁会遵守?”陆瑾瑜像看一个傻瓜一样眯着眼睛,笑得即将撒手人寰的模样,“小兔,你真是笨蛋啊,我那时是随便说说的啦,你还当真啦——其实我的初中根本没去一中啊。”
曾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因为没能遵守约定而自责,想听见他的声音,却又怕遭受冷落。一个人焦躁地写着日记,想到他会讨厌自己就难过得想哭。第一次接到情书却迁怒于那无辜的男孩,只因为他不是陆瑾瑜。
我以为自己是十二岁的陆瑾瑜最好的朋友。而他却很轻松地给了我一个最糟糕的恶作剧,让我跌进他的阴谋诡计,六年后,突然跳出来,嘲笑我自以为是的愚蠢。看见他笑得眼泪飞溅的模样,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是吗?反正我也没遵守,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啊。”
“你欠的……”
显示器的屏幕突然暗下去,陆瑾瑜蹲坐在沙发上,黑发如夜色般湮没了他。我突然觉得他很寂寞。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多少也是因为寂寞吧。我扬声干笑了两声:“我要去接我家宝贝放学啦,他上高三呢,见一面不容易,臭金鱼,我闪了——”
陆瑾瑜没说话,我没头没脑地往外冲,在地铁上愣了好久。心脏像快裂开了,疼得要命。
臭金鱼,你究竟要让我绝望多少次才甘心呢?
「没有人像你一样,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一半是水深一半是火热。」
其实喜欢上颜可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滥情。
颜可的生日我准备送上一幅画作为贺礼——没办法,我把钱全给了陆瑾瑜,他也不要脸地收下了。于是我跟着容嘉啃了一周的方便面,整个人都有一股康师傅牛肉面的味道。我对颜可厚着脸皮说:“以后我成了大画家,这一幅画就够你吃几年了!”
这幅画是一个男生趴在课桌上,女生凑上去亲吻他的睡脸。我噼里啪啦地题了几个大字:小兔偷吻图。
容嘉一巴掌捂过来大骂:“亏你学了那么多年画,连个人都画得不像!”
颜可却笑着说:“我觉得很好啊,很像我啊。”
容嘉瞪着眼:“那是,你媳妇放个屁都是香奈儿5号的味儿。”
KTV包厢里闹成一团,寿星被丧心病狂的同伴们丢蛋糕时,我很没骨气地跑出去放风。我没想过十八年的人气大爆发,竟然遇见了陆瑾瑜,我直觉地想要低头溜回包厢,却被他掐住脖子。我有点火了,抬头就吼:“你干吗啊,我又不欠你的!”
“你欠的……”他说。
“我欠你大爷!”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右手没轻重地甩过去,“啪”,我愣了,陆瑾瑜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玉色的脸颊浮现起绯色的印子,我似乎听见“咔嚓”一声,心脏又裂开了,疼得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陆瑾瑜把我拉进角落里,我以为他要以牙还牙,他捧起我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我吓得忘了哭,用力地推他,声音都打战了:“你、你这是干吗啊!”
他看起来倒像是被强吻的人,烦躁地靠在墙上冷淡地说:“不知道!”
“你这个臭流氓!”
“你再骂句试试?!”他恶狠狠的眉目,我没种地闭上眼睛,以为要挨揍了,却被他压在墙上抱住了,“笨兔子,再骂我就亲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大腹黑陆瑾瑜的另类恶作剧手段,我搂着他,躲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像是在预支别人的幸福。
没有人像你一样,那样好看的黑发,让我着迷的长睫毛,像染了夜色。
没有人像你一样,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一半是水深一半是火热。
没有人像你一样,是我见过的最差劲最恶劣的诈骗犯加臭流氓,却一个拥抱就会让我流下眼泪。
你说得对,我欠你的,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
容嘉的巴掌扇过来的时候,我没有躲,她像受伤的小豹子声嘶力竭地吼着:“你知道颜可多喜欢你吗,他从你上高二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你怎么能这么玩弄他的感情,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容嘉拎着酒瓶再次扑上来,我也没有躲。我想知道,到底是酒瓶硬呢,还是我的脑袋硬呢?
「臭金鱼,你到底、到底要让我绝望多少次,你才甘心呢!」
我早知道容嘉就是一个猛女,她属小李飞刀的,一出手就令我血溅当场加轻微脑震荡。许久不见的爹妈搂着我哭得跟我出殡似的,又闹着去学校告发容嘉。我实事求是地说,是我勾引她未成年的表弟才被揍,把他们二老气得恨不得再补一个酒瓶子。
让我伤心的是,陆瑾瑜没有再打电话给我,我似乎又被恶作剧了。
寝室里的姐妹陆续地来了,五毛钱一斤的苹果堆得跟小山似的。颜可每次来都坐椅子上削苹果,他削了我就吃,他也不怕撑死我,我羞愧到觉得自己撑死自己算了。终于有天颜可对我说:“其实你送我的那幅画,上面的男生是陆瑾瑜吧?”
我有点难过,我其实想画颜可,画完才发现那并不是颜可:“对不起,你还是丢了吧。”
颜可的笑容有点伤感:“其实有点事我没告诉你。我高一那年接了个奇怪的工作,一个大二的学长花钱请人去其他的高中跟踪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是美术社的,去哪里写生,做了什么,回报学长就可以拿到报酬。我拿了学长的钱,却慢慢地喜欢上这个女生。你知道了吧,这个女生就是你。”
“可是为什么这样?他钱多烧的?”我觉得是天方夜谭,这个喜欢恶作剧的人,又搞了什么鬼?
“学长以前从三楼窗户掉下来,腿摔残了。他只能慢走,不能跑不能跳,季节交换时就疼得站不起来。好像是因为初中就读的学校跟父母闹别扭,被父母关了起来,他想沿着下水道管子爬下来,所以——”
所以,陆瑾瑜没有去一中就读,而去了就近的学校。
所以,陆瑾瑜从不给我打电话,因为他没有争取幸福的能力。
所以,陆瑾瑜与我维持着让我咬牙切齿的关系,不敢靠近,又不舍得离开。
“我又不欠你的!”
“你欠的……”
臭金鱼,你到底、到底要让我绝望多少次,你才甘心呢!
「这个梦里,金鱼和小兔都是十二岁,他们是一对甜蜜恩爱的小情侣。」
金鱼,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那个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深夜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你的背影看起来很温柔。不知道为什么,我清楚地知道那是梦境,所以很怕被人叫醒,有点心急如焚。因为太过着急,急得直掉眼泪。
臭金鱼,这已经是2009年的秋天,我们认识的第十五个年头。经历了地震和瘟疫,我们向对方吼着“你怎么不去死啊”,还是死不了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欠你的。
所以,我带着赎罪的心情睁开眼睛,我像往常一样不花钱似的拼命呼吸,我身边躺着的男人并不是你。
我不知道要穿什么去参加你的婚礼,我也认真地想过,要不要绑着炸药去跟你同归于尽。婚礼上的你帅得如临风玉树,你的新娘温婉贤淑,你们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我想一脚踩死的野鸳鸯。
司仪说新郎亲吻新娘时,你看了我一眼。
颜可也凑热闹似的歪头亲吻我的嘴,我一瞬间想起昨晚那个梦的结局。
我哭得心都裂开了,你突然转身露出狡黠的笑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满是阴谋得逞的味道。你捧住我的脸,狠狠地“MUA”了我的嘴唇,说,真可爱,像小兔子一样。
原来这个梦里,金鱼和小兔都是十二岁,他们是一对甜蜜恩爱的小情侣。
这个梦太过虚伪。
天亮后,我发现窗外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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