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原名自华,字佩弦,号秋实,生于光绪二十四年十月初九(1898年11月22日),卒于1948年8月12日。原籍浙江绍兴。因三代人定居扬州,自己又毕业于当时设在扬州的江苏第八中学高中,且在扬州做过教师,故自称“扬州人”。他是现代著名的作家和学者。1920年北京大学毕业,先后在杭州、扬州、上海、台州、温州、宁波和上虞春辉中学等处任教和从事文学创作。1925年担任清华大学教授。晚年成为坚定的民主战士。
这位在《背影》赞扬儒家的父亲,而且还接受了父母包办的婚姻的现代著名的作家、学者、民主革命主义战士。我们如何客观地对待评价。
(一) 他是一位严谨认真求实的学者,
朱自清在散文创作上很勇敢,他不懒,他一直探索,不怕写砸。朱自清在《〈欧游杂记〉自序》中说:“书中各篇以记述景物为主,极少说到自己的地方。”同时他的新文学史研究、古代文学批评史研究、歌谣研究都在学术史上有导夫先路的作用,而且也不乏象《陶渊明年谱中之问题》这样的颇具考据功底的文章,他是真正做到了“微观上严谨,宏观上开阔”的。而且,朱自清先生还特别注重学术成果的普及,《经典常谈》就是这样的杰作,虽然“这中间并无编撰者的创见”(见自序),但“尽量采择近人新说”,以平易浅近的语言写出,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朱自清先生的学术风格是和当时的学术风气紧密相连的,尤其是和“清华学派”的风气是相通的。如果说民国初期的北京大学是一种“兼容并包”的格局,而以新旧两派的“攻守之势”为主要特征的话,那么清华走的是另一条路,正如冯友兰先生在“泥古”与“疑古”之外,另辟出“释古”一途一样,清华着重的不是“守成”与“破坏”,而是“建设”,呈现出一种“中西融汇,古今贯通”的建设的风格,这一风格贯穿清华文科哲学、历史、文学各系,形成一种广义上的“清华学派”。这一总体风格对朱自清先生的学术研究有很大影响,而从上面对朱自清先生的学术研究的介绍中又可看出,他将是这一风格加以贯彻发展了的。另外,其他如“白话文运动”、“歌谣运动”等对他也有很大影响,而朱自清先生的研究和创作也成为当时这些思潮的一部分。
朱自清有一些学术思想是值得重视的,如前面提到的《现代生活的学术价值》中所表述出来的,要“认识经史以外的材料(即使是弓鞋和俗曲)的学术价值”,“认识现代生活的学术价值”等。另外还有讲究“中西融汇,古今贯通”的思想,朱自清还将这一思想体现在他的办系实践中,清华大学第一任中文系主任杨振声说:“系中一切计划朱先生和我商量规定者多。那时清华国文系与其他大学最不同的一点,是我们注重新旧文学的贯通与中外文学的融合。”在1931年为《清华周刊》写的《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概况》中说;“我们并不看轻旧文学研究考证的工夫,但在这个时代,这个青黄不接的时代,觉得还有更大的使命:这就是创造我们的新文学。”这种求新而又不忘传统的精神是值得借鉴的。
另外,朱自清不仅自己能够认真严谨地从事学术研究,而且因为朱自清先生懂得学术,也就知道怎样以学术之道教育、培养年轻人。在国难当头的时刻,学生救亡运动风起云涌,然而也有学生“恃众要挟”, 写于1939年4月的《中年人与青年人》说“青年人一面利用他们的强固的集团组织从事救亡运动,一面也利用这种组织的力量,向学校作请求免除考试等无理的要求。青年人集团组织的发展,原是个好现象。但滥用集团的力量,恃众要挟,却是该矫正的”,“在学校里发展集团组织,作救亡运动,原都可以;但学校还有传授知识、训练技能、培养品性等等主要的使命,若只有集团组织和救亡运动两种作用,学校便失去它们存在的理由,至少是变了质了”,“现在居于指导地位的中年人所能作的,似乎还只是努力学术研究,不屈不挠地执行学校纪律,尽力矫正和引导青年人,给予他们良好的知识、技能和品性的训练”。看了这几段话,我们也许可以明白为什么西南联大在那样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仍能培养出一批杰出的学生,正是因为西南联大有象朱自清先生这样一批既懂得学术又关心青年的长者,他们是能够真正理解“大学”、“教师”和“学生”这三个概念的真正含义的。
(二)感情世界特别丰富,内心世界矛盾 冲突特别多。
一个人的感情世界与社会现实的关系,一 个人的感情趋向与时代潮流的关系,直接影 响到一个人对于现实世界的作用和他在社会 生活中的建树。朱自清是一代新文学家,可是 他写父亲的“背影”、“五四”启蒙主义运动 对于儒家的批判是很严厉的,什么君君臣臣、 父父子子、什么家族制度,正好是批判的对象。父与子的冲突已经成为时代冲突,你见过巴金在《家》里,钱钟书在《围城》里,是怎样批 判父亲和家的吗?朱自清的《背影》赞扬儒家 的父亲,而且他还接受了父母包办的婚姻:“家里已是不由分说娶了媳妇,又有甚么说?”(《儿女》)。
朱自清的名篇《给亡妇》所怀念的,恰好又是旧式婚姻,旧式妇女,旧的感情,而且是他与新女性结婚之后,与新女性产生矛盾,而去怀念旧日的婚姻。
这些可以看到他的丰富的感情世界,从他的作品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真情实感和苦闷。
朱自清的内心世界又常常是冲突的,他 说刚结婚时见过培根的一句话说“有妻子者, 长命定矣。”当时确吃了一惊,仿佛梦醒一般,引起内心长久的冲突,然而事实上无可奈何。
朱先生感情世界的丰富,我们可以从《 桨身在灯影里的秦淮河》、《踪迹》、《荷塘 月色》等看得十分清楚。前二篇正面写感情 难以抗拒声色的诱惑,后一篇《荷塘月色》, 可以看作一篇情的隐喻:“自由”、“热闹”、“嬉游”、“江南”、“风流的季节”等
正是由于他的感情世界特别丰富,内心世界矛 盾冲突特别多,因而影响到他作为学者的成就 和深度?这样的人文素质使得他抒情散文家的名声盖过学者的成就。
(二)朴素中立新意,于平淡之中见神奇的散文风格。
朱自清是五四以来我国优秀的散文作家之一。说到朱自清的散文,人们总想起他的《匆匆》、《背影》、《荷塘月色》和《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其实,朱自清其它许多散文也值得再翻翻。这本《朱自清名作欣赏》,收朱自清诗歌18首,散文57篇,另有《朱自清传略》、《朱自清作品要目》和《朱自清研究资料目录索引》。向散文部分看,《我所见的叶圣陶》,《我是扬州人》,《论严肃》,《论不满现状》,《论雅俗共赏》,都是值得阅读的。
他的文章严谨不苟,虽然着意锤炼文字,但风格平易自然,既不流于晦涩,也很少华丽的铺排与藻饰。韩愈说"唯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去陈言固然不容易,要做到新鲜而自然则更难。朱自清的文章能够在朴素自然的风格中立新意,造新语,于平淡之中见神奇,平正通达而又富于创造性,从写作技巧上说值得我们学习与借鉴之处是很多的。
朴素自然的文章不像大红大绿那么显眼,它的好处要细心玩味才能觉察到,粗心的读者往往是发现不了的。我们《欧游杂记》第一篇(《威尼斯》)可略知一二。
威尼斯(Venice)是一个别致地方。出了火车站,你立刻便会觉得:这里没有汽车,要到哪儿,不是搭小火轮,便是雇“刚朵拉”(Gondola)。大运河穿过威尼斯像反写的S,这就是大街。另有小河道四百十八条,这些就是小胡同。轮船像公共汽车,在大街上走;“刚朵拉”是一种摇橹的小船,威尼斯所特有,它哪儿都去。威尼斯并非没有桥,三百七十八座,有的是。只要不怕转弯抹角,哪儿都走得到,用不着下河去。可是轮船中人还是很多,“刚朵拉”的买卖也似乎并不坏。
威尼斯的特色是河道多,水上交通特别频繁,可是作者不直接把这一点说出来,却从一个刚到威尼斯的旅客的印象说起:“出了火车站,你立刻便会觉得:这里没有汽车,要到哪儿,不是搭小火轮,便是雇‘刚朵拉’。”接着又把运河比作大街,把另外的四百多条小河比作小胡同。这个比喻不但新鲜,有趣味,而且十分恰当。
朴素自然可不等于平板,朱自清的散文里创造了许多新鲜的意境,新鲜的用语,富有诗意,也富有风趣。《松堂游记》里有一段描写白皮松:
他过了两道小门,真是豁然开朗,别有天地。一眼先是亭亭直上,又刚健又婀娜的白皮松。白皮松不算奇,多得好,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也不算奇,疏得好,要像住宅的院子里,四角上各来上一棵,疏不是?谁爱看?这儿就是院子大得好,就是四面八方都来得好。中间便是松堂,原是一座石亭子改造的,这座亭子高大轩敞,对得起那四围的松树,大理石柱,大理石栏杆,都还好好的,白,滑,冷。白皮松没有多少影子,堂中明窗净几,坐下来清清楚楚觉得自己真太小,在这样高的屋顶下。树影子少,可不热,廊下端详那些松树灵秀的姿态,洁白的皮肤,隐隐的一丝儿凉意便袭上心头。
作者认为松堂的白皮松好看,是因为多而疏。太密了,显得挤得慌;孤零零的几棵,疏是疏了,又显得松懈。作者不说“密”,而说“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不说“四角上各种一棵,疏是疏了,可是不好看”,而说“四角上各来上一棵,疏不是?谁爱看”;不说“高大轩敞的亭子刚好跟四围的松树相配”,而说“这座亭子高大轩敞,对得起那四围的松树”。不是板着脸“作”文,而像通常说话,语气自然而有情趣。写大理石的柱子和栏杆,只用了三个字:白,滑,冷。写松堂高大,不直说,却说自己小。这些地方都是作者着意经营过的,虽见匠心,可是看不见斧凿之痕。
(四)傲气留人间。
看过《朱自清传》难以忘怀的是:1948年8月6日,朱自清胃穿孔入院,12日辞世。临终前用颤抖的手抓住夫人陈竹隐,断断续续地说:“要记住,我是在拒绝美援面粉的文件上签过名的,我们家以后不买国民党的美国面粉。”他在签名前体重已下降到77.6斤,迫切需要营养和治疗,但他宁可饿死,也要拒绝这种“收买灵魂性质”的施舍,表现了我们民族的尊严和气节和爱国知识分子的高尚情操。
朱自清以他一生艰苦的脚步,证实了自己的生命价值。他曾被生活浪头击退过,但从未被击败过;也彷徨徘徊过,但从未颓废绝望过。他终于历经长期探索,从为人生走向为人民,从写血泪文学到为人民生存而斗争,从表现“我的阶级”到歌颂群众的集体力量,从赞颂光明到用自己双手和人民一起创造光明,从“狷者”变为民主斗士,为争取“红云”和“天国”的实现,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他的临死不屈的硬骨头精神,更为人们立下不朽的楷模。
1949年8月,毛泽东同志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热情地表彰了他“一身重病,宁可饿死,不领美国的‘救济粮’”的“骨气”,说他“表现了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号召人们向他学习。
作为后人,我们实际上已经无法完全复原前人的面貌,只能从遗留的材料中依稀看到前人的背影,我们看了作为散文作家和民主斗士的朱自清的背影,同时应该了解一下作为学者的朱自清,也应该以学术研究的眼光和角度来评价评价朱自清先生。或许这样会更全面些,也更真实些,使朱自清先生不仅能给我们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也能给我们留下一个更为完整、清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