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忽然想起西厢记的长亭送别,我很久以前看过书,更久以前看过戏,对莹莹的印象挺深的,她可以说是旧时代的新女性,命运不甘被别人掌握,我命由我不由天,就是现在可能也有很多人做不到,幸运如张生就连我都是羡慕的。
声声诉情,字字书怨,句句言愁,是《长亭送别》的整体情感基调。此部分内容若按时间的顺序来划分,可分为赴长亭途中、长亭别宴和长亭离别,综归一个“情”字,是可囊括整折戏的。
开始,小姐在赴宴途中,就恨不得时间和空间都就此打停,“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得倩疏林挂住斜晖”两句说的就是这个,难过细细的柳丝系不住马儿的腿,疏朗的树林也难挂西沉的夕阳,所以只得希望“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但是耳已听到了离别的声音,遥眼见着了离别的长亭,“……松了金钏……减了玉肌”再夸张也难解自己那深深的愁怨啊。
莺莺愁什么怨什么呢?其实她的一出场就已是怨和愁,不仅心怨,更有物怨、景怨、人怨、事怨,整个一个愁天地。碧云、黄花、西风已是落魄之景,再见北雁,却又是向南归飞的:唉,我这愁愁的泪啊,已把这片霜林尽染红。
到了长亭,别宴中:“我见他阁泪汪汪不敢垂,恐怕人知;猛然见了把头低,长吁气,推整素罗衣”;“虽然久后成佳配,奈时间怎不悲啼。意似痴,心如醉,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
莺莺其实是看着张生的,那张生在做什么呢?通过莺莺的眼睛,我们可得知他也是看着她的,只是“猛然见了把头低,长吁气,推整素罗衣”,对视了不好意思就装着整理衣服伪饰一下。再然后呢?最后一句写的是什么,“久后成佳配”,莺莺想到他们以后的的情景“意似痴,心如醉”,可以料想,此时的她应该依然是痴痴地望着对面的爱人,睹人思情,越思越深,如何看得出,心愈近,情愈真切,莺莺道是别离,而其中内隐的观点却是更甚别离。总还是痴痴地思。
“你与崔相国做女婿,妻荣夫贵,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
这句话别说当时的夫人不爱听,就算是张生都可能未必接受,但是王实甫却借着莺莺的口道出了这个在今日看来仍显过激的观点,其中的相思、嗔怪、埋怨之情,由此可表。
“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这两句诗最早是唐传奇《莺莺传》中的莺莺被负心的张生抛弃后,规劝他把往日对自己的情意,来爱怜新的情人的。而此时的莺莺所要表达的当然不会是这等意思,细细品味,再看看张生的回答:“小姐之意差矣,张珙更敢怜谁?”,“人生长远别,孰与最关亲。不遇知音者,谁怜长叹人?”,小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离别在即,以反语相激,既为换得张生的承诺,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内心隐忧的矛盾。少女之家,在无媒无妁的情形下,仅凭着心底下对爱情那炙热的一把火,就轻松地把自己送给了张生,也只求个长相厮守,怎哪知,离别即今,这不知有没有良心的男人却绝口不谈对自己的情意,反道“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男女各志本不得同谋,你猜不懂我的心思也就算了,只要不论“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便回来”就行,你倒好,竟还如此视功名利禄重于我,莺莺适才语言相激,以泄不满,更是斗气。
“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你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须寄’,你则休‘金榜无名誓不归’,此一节君须记,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
虽然明代的文人早不似唐汉士大夫的官本位那般浓重,而《西厢记》里的张生更要为了照顾读者趣味中的圆满效应,因此在王实甫的手下,他也不会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但是,不会做,或者就算不敢做,并不代表着他不想做。自古文人,心比自己的文章还风流的多的是,这一点元稹清楚,王实甫清楚,张生清楚,莺莺,从《莺莺传》中改编而来的她更是清楚。四个“休”,是莺莺心中的疤,也是古代所有女子心中的疤。
此部分可以说是本折戏的戏眼,莺莺在情字掩盖下的内心深沉矛盾冲突的展现,只是由于分手在即,离愁的感伤已大大地占了上风,由此只旁敲侧击,表现的并不明显,而男女主人公性格上的差异也可见一斑了。
什么艺术境界?不就是先恋爱再创业嘛。否则,后面的故事怎么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