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选择的核心内容是"生存竞争,适者生存"。许靖华认为"生存竞争"
的观点是错误,生物间互助共存才是规律:
"共生演化现象,例如一种新的飞虫为一种新的花木传播花粉,是极为常见
的。反之,像是两种飞虫为了争夺一种花卉的花蜜而争斗,或者两种花卉为了争
夺同一种花粉传播者而互不相容的竞争,却是极为罕见的。而且,这种生物个体
卷入的斗争,实际上是与整个自然界的斗争。那些英国飞蛾相互之间并无争斗,
它们的适应能力只与树皮的颜色和鸟的眼力相关。"
在这里,许靖华显然把生存竞争简单地等同于种间竞争,并误以为共生演化
现象就可以否证生存竞争。事实上,生存竞争和共生演化现象并不矛盾。生存竞
争是生物过剩的繁殖力和资源的有限性这一对矛盾的必然结果,但是,不同的物
种之间并不一定就都存在竞争,而取决于它们在生态系统中的位置。处于食物链
中的同一环的生物可能要竞争相同的食物和生存空间,所吃的食物、所生存的空
间越相似,竞争也就越激烈;竞争最激烈的是在同一种生物内部,因为它们的食
物和生存空间完全相同。这种竞争可以是直接的、激烈的(比如角斗、捕杀),
也可以是间接的、和平的(比如把食物吃掉,别的动物就吃不到)。因此,如果
两种飞虫都吸食同一种花卉的花蜜,它们之间必定有竞争,只不过这种竞争未必
是通过暴力来实现的,而可以是和平的:比如,如果其中一种飞虫抢先把那个地
区的花蜜都吸完,另一种飞虫就只能改食别的花蜜或灭绝。同理,如果两种花卉
由同一种飞虫传粉,它们之间也必定有竞争:比如,争奇斗艳地吸引飞虫的传粉。
同一种飞虫的不同个体(对社会性昆虫来说,不同群体)由于飞翔、采蜜能力有
高有低,同一种花卉的不同个体由于花香、花色、生长速度有异,内部也在竞争。
在面临鸟类捕食时,英国飞蛾相互之间也在争斗,只不过这种争斗是通过翅膀颜
色的不同而间接体现出来的。
许靖华认为"适者生存"是没有意义的同义反复(中译本误译为"陈腔滥
调"),"因为它根据幸存者来定义适应能力,而没有独立的标准做为预言的基
础。"这是一个流传颇广的对自然选择的误解,最早可能是英国哲学家波普提出
来的。但是,在生物学家的教育下,波普在晚年公开宣布改变对自然选择学说的
看法,承认它不是同义反复,而是科学理论。自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
基因学说被有机地结合进了自然选择学说,从而使得生物学家不仅可以定性地预
测在某一环境中具有什么样的基因的个体会是"适者",更可以定量地预测此
"适者"后代在群体中的传播、进化过程。生物学家也已可以通过实验验证对
"适者生存"的预测。自然选择学说已成为了生物学中最为定量化、最有实验支
持的一个分支。这些事实,是对现代生物学的发展稍有了解者就都该知道的。然
而许靖华仍然断言自然选择无法预测,因为它无法预言灾难何时会降临,在灾难
降临之后环境会怎么样。这种要求,是超出了自然选择学说的范围的。自然选择
学说并不试图预言灾难或环境的变化,它不过想指出,在一个给定的环境中,只
有那些适应了这个环境的生物才能生存下去。环境本身虽然变化无常,适应与否
却不是如许靖华所言的没有意义,因为它决定着生物自身和后代的命运。
如果"适者生存"真的如许靖华所说的是没有意义的同义反复,那么它就是
无法被否证的玄学。然而,奇怪的是,许靖华却又试图用灾变引起了物种的大灭
绝来否证适者生存。事实上,在灾变发生之后,何种物种能够生存,仍然是要由
自然选择来挑选的。在大陨石撞上地球之后,哺乳动物由于适应了变化了的环境
(体形小、有皮毛、生活在地洞中等等),才生存了下来。以后,又由于以不同
的方式去适应由于大灭绝所遗留下来的巨大的生态空间,本来体小如鼠的原始哺
乳动物才得到了发展的机会,快速地进化,取代恐龙成为了地球的主宰。可见,
恰恰是大灾变为自然选择提供了最广阔的表演舞台。
值得指出的是,地理环境的改变并不是导致物种灭绝的唯一原因,不同物种
之间的竞争是物种灭绝的另一个因素,对此生物学家已有一定的研究,提出了各
种灭绝模型(比如"红后"模型)。特别是,在现在,人类这个物种正成为物种
灭绝的最大因素。预计在五十年之间,现存物种的三分之一将会由于人类的捕杀、
破坏栖息地而灭绝。这是人类的生物本能所导致的,自有人类以来就一直在进行
着的,并不是由于相信了"生存竞争"的邪说才如此野蛮。许靖华从大陨石撞击
地球导致物种大灭绝这一特例,就断言绝大多数的物种灭绝都是由于地理灾变引
起的,声称可能所有的灭绝现象都是偶发性的、不可预见的,这是毫无道理的。
四
许靖华所鼓吹的"幸者生存"才是真正的同义反复。在他看来,进化和灭绝
都是随机发生的,只有幸者才能生存,生存下来的即是幸者,除此之外,幸者并
不具有可供辨识、研究、预测或回溯的任何特征。这种说教,也许有其哲学意义,
却没有任何科学意义。如果生物的进化是随机的,我们又如何能够研究它的机理?
一句"幸者生存"就可以解释一切了。
幸运的是,"幸者生存"在生物学界并无市场,自然选择仍然被公认为生物
进化的根本动力,是对适应性现象的唯一合理的进化机制(对非适应性现象还有
不同的进化机制)。许靖华对此也感到疑惑:"毫无根据、且与大多数事实不相
符合的一种假说,如此轻易地为广大科学家所接受,原因究竟何在?我想,除了
因为我们愿意相信它外,没有别的解释。"别的解释其实是有的,只不过欲以导
师身份来指导生物学家的许靖华缺乏自知之明:广大科学家要比许靖华更懂生物
学,知道自然选择很有根据,且与大多数事实相符合,并非只是假说,而是一再
被验证了的科学理论。当许靖华与神创论者异口同声,高高在上指责生物学家们
都是一群盲目崇拜一个谎谬、邪恶的信仰的信徒的时候,实际上也就是在蔑视生
物学家们的科学态度,侮辱他们的人格。这种人身攻击不会对科学发展有任何的
影响,因为一个真正的科学家只接受证据和逻辑。所以虽然许靖华在十几年前就
呼吁"天择说理论的谎谬之处已经暴露无遗,现在该是醒悟的时候了"、"再也
不能让它披上科学的外衣而贻误后代了",近年来更无视新达尔文主义七十多年
来的蓬勃发展,妄称"达尔文主义曾经是一种科学推想,但到了二十世纪,它已
只剩下'主义'的部份了",而科学的发展仍然与他事与愿违,自然选择依然是
生物学研究的基本理论,这是许博士只要去翻翻据说他每周必读的《自然》、
《科学》等国际权威学术杂志上的生物学文章,就可以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