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海结盟
一九三五年五月二十日上午,中央红军先遣司令刘伯承、政治委员聂荣臻到泸沽。第一团在团长杨得志、政治委员黎林率领下已先期到达待命,并派出侦察组到前面侦察。
由泸沾到大渡河有两条路:一条经登相营、越西到大树堡,由此渡河对岸就是富林,这是通往雅安的大道;另一条是经冕宁、大桥、拖乌到安顺场,是崎呕难行的山路,尤其是要通过一向被汉人视为畏途的彝族聚居区。
当日下午,接朱总司令来电:“据报泸沽、越西均无敌,冕宁有少数敌人”“一军团之第一团随刘聂(罗病聂代)明日向登相营、越西前进,无敌情要走二十里左右。第五团由左(权)刘(亚楼)指挥,为第二先遣团,亦带电台暂随第一团后跟进。“军委纵队及干部团今晚前进至松林地域。”
晚上,刘、聂听取了侦察组关于两条行军道路的里程、敌情、居民情况和给养情形的详细汇报,又接见了冕宁地下党派来的李祥云、向德伦、李发明三位同志,对于搞清敌情有很大帮助。当面在大渡河布防阻截我军的是刘文辉的二十四军,其第四旅在左,守泸定桥一带,第五旅在右,守安顺场至富林一带。第五旅旅长杨学端率一个团驻富林。另据传闻刘湘所属王泽浚旅正向富林开进中,明日可到。刘伯承说:“敌人显然判定我军将定西昌至富林的大道,把富林作为防守的重点。我军如从富林渡河,正遇敌人主力,不易成功。是否建议军委改变一下行军路线,走冕宁、多顺场这条小路。不过这条路要经过大凉山彝族区。彝族分黑彝由彝,黑彝是纯粹的彝人血统,白彝是彝汉温血儿。他们内部有牙质,但生产落后,生活水平郡很低;主要矛盾是与汉人的矛盾。一些汉人不尊重他们,叫他们黑骨头白另头,由于历史上反动线治阶级的民族压迫政策,他们对汉人跃忌很深,得好好做工作才能通过。”聂荣臻说;“不管什么骨头,我们用党的民族政策感动他们,总比刘文辉好说话,我们建议军委改走小路吧。让左权、力亚楼带第五团往越西方向佯动,迷惑敌人。”刘伯承立即起草了申报,交电台发出。但因军委处于行军状态,联系不上,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部队已成行军队形,“通司”(翻译)也找好了,电台迈在呼叫。伯承与荣臻商量,决定先遗队第一团先开冕宁,到冕宁后再与军委联系。出发前,刘伯承对部队讲话说:“今天我们到星宁。冕宁过去是彝人的城市,后来彝人被反动政府赶到山上去了。过了冕宁,就是彝族区了。有一种传说,《三国演义》上诸葛亮七擒孟获,就是在这个地区,至今有孔明寨、孟获城等遗址。彝人对汉人疑忌很深,语言又不通,他们会射箭打枪,但他们不是奉蒋介石的命令,他们和国民党军队不是一回事。我们要严格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广泛宣传朱总司令的布告,争取和平通过彝族区。没有聂政委和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说罢,队伍就出发了。二十日晚九时,刘伯承和聂荣臻率第一团进入冕宁。伪县长钟伯群带着一群土豪劣绅在两连护城兵的保护下逃往西康去了。中共冕宁地下党在陈呀萍、废志高酌领导下,积极做好了解放冕宁的准备,所以出现了家家挂红灯迎接红军入城的动人场面。全城主要街道张贴着由朱德总司令署名的《中国工农红军布告》:
中国工农红军,解放弱小民族;
一切夷汉平民,都是兄弟骨肉。
可恨四川军阀,压迫夷人太毒;
苛捐杂税重重,又复妄加杀戮。
红军万里长征,所向势如破竹;
今已来到川西,单重夷人风俗。
纪律十分严明,不动一丝一粟;
粮食公平买卖,价钱交什十足。
几我夷人群众,切莫怀疑畏缩;
赶快团给起来,共把军闷驱逐。
设立交人政府,夷族管理夷族,
真正平等自由,再不受人欺辱。
希望努力宣传,将此广播西蜀。
这张布告鲜明生动,深入浅出地宣传了党的民族政策,深得彝族人民的拥护在彝族人民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对于红军顺利通过彝族区起了巨大的作用。
刘、聂入城后,设司令部于天主教堂。聂政委亲自召见神职人员,说明共产党和红军保护宗教;并用法语与五个法国修女交谈,劝他们不要惊慌。二十一回上午,黄参谋高兴地向刘司令报告,与军委电台联系上了。刘伯承说:“用我和聂政委的名义立即将《侦察报告》上报军委。”中央军委接电后,完全同意刘、聂的建议,红军主力改经冕宁、安顺场北进。五月二十一日十八时军委主席朱德电令全军,全文如下:
林(彪)、刘(伯承)、聂(荣臻)、彭(德怀)、杨(尚昆)、罗(炳辉)、何(长工)、邓(发)、蔡(树藩)(万万火急)
(甲)我先遣第一团今由泸沽经冕宁开大桥两站路,尚有四站路即到江边之纳耳坝;我第五团今到登相营侦察越西、小相岭、登相营一带,仅敌一营,刘敌第五旅到越西讯似不确(刘聂侦察报告另抄发)。
(乙)我野战军以执行昨二十日九时半电令所规定的任务,决以主力依第一、五军团、军委纵队、三军团次序改经冕宁、大桥、拖乌、筲箕湾、岔罗向纳军坝、安顺场渡口北进,而以我第五团续经越西北进,吸引迷惑并箝制大道上正面之敌,遇小敌则消灭之。以九军团担任迟阻进敌,其前进路按日规定。各兵团今二十一日晚至明二十二日晚行动部署如次:
一、刘、聂率我先遣第一团续向拖乌、筲箕湾前进,日行一百二十里,准备至迟二十四号午前起到渡口;左、刘(亚楼)率我第五团,如查明越西无敌或少敌,应迅速占越西并侦察前至大树坪、富林及由越西及海棠之线,中间向西去的道路里程;如小相岭或越西有敌扼守,则五团应伪装主力先头在登相营或小相岭扼止该敌。第一军团主力今晚二十一时起开住冕宁,以便随一团前进,并策应其战斗。
二、军委纵队今晚进至石龙桥。
三、第五军团今晚二十一时起经沪沽开至石嘴地战,准备三十三日超过军委纵队仍归林、聂指挥。
四、第三军团除留必要部队带电台监视西吕之致以掩护和接引九军团今夜或明日通过西昌外,其主力今夜应进至起龙、礼州地域。
五、第九军团通过西昌城外进至锅盖梁及其西北地域后,应立即布置掩护阵地,筑野战工事,以便扼阻西昌及由南来之追敌。
(丙)为绝对保持改造秘密,必须:
一、沪沽至冕宁造上严禁校改机发现目标、挂露天标语;上午七时半至十时半,下半三时半至五时半,严禁部队运动。
二、第一军团部队对去路,第三、九军团对来路,要断绝行入团去。
三、严密搜捕敌探。
(丁)冕宁至渡口有两站路缺粮,各兵团应在冕宁、礼州之线补充粮食,离冕宁时带足三天。
(戊)关于搜集筑桥材料经冕宁起应严格执行昨日电令。
朱德
先遣司令刘伯承、政委聂荣臻率先遣队由冕宁城来到大桥镇。由大桥镇经额鸡、俄瓦、园包包到俄瓦垭口,这一带是彝汉杂居区。再从俄瓦垭口经一碗水、海子边、北沙村到喇嘛房,便属于拖乌彝族聚居区了。这里山势更加险要,道路崎岖,树木葱茏,野草丛生,便于荫蔽,山涧之上往往只搭有一根独木桥,易守难攻。先遣队前卫连刚到喇嘛房,就被手持棍棒、长矛、弓箭、土枪等各种武器的彝民堵住了去路。他们“呜呼!”“呜呼!”吆喝着,互相联系,人越聚越多。工作团的冯文彬带着“通司”上去答话。一个小头目说:“娃娃(指白彝)们要点我一让你们通过。”冯文彬问:“要多少?”对方回答:“要二百块。”马上给了他们二百元银元。大家一抢而散。一会儿,又来一群彝民要钱,说刚才给的是罗洪家的,我们是沽基家。又给了二百元。正在交涉之际,后面来人报告:工兵连遭到袭击,被抓去的人,剥光了衣服,放回来了。
前卫连只好停止前进。肖华、冯文彬等出面宣传党的民族政策,说明共产党、红军与国民党“官军”不同,希望彝民同红军联合起来,打倒汉官,打倒压迫人民的刘文辉,打汉人的财主,分财主的衣服粮食。红军来此,只是借道过路,决不住宿。经过一阵谈话之后,一个小头目说:“我去找爷爷来。”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高大的汉子,打着赤膊,围着一块麻布,赤足,披着头发,后面跟着十几个背梭镖的青年。来人自我介绍:‘我是沽基家的小叶丹,要见你们司令员,我们大家讲和不打。“于是,肖华先去向刘司令、聂政委报告,冯文彬陪同小叶丹在后面跟来。翻过一个山凹,过了一个森林,到了一个坪里,这里有一个清水池塘,名为袁居海子。刘伯承听说小叶丹愿意和好,非常高兴地迎了上来。小叶丹见来者身材魁伟,后面跟着几个“亲兵”,知是刘司令到了,赶紧趋前行礼,刘伯承把他扶起,即在池塘边坐下。小叶丹解释说:“今天在后面打你们的不是我,是罗洪家。听说你们要打刘文辉,主张彝汉平等,我愿与司令员结义为弟兄。”刘伯承说:“那些欺压彝民的汉人,也是红军的敌人,我们结义是为了反对共同的敌人。”小叶丹非常高兴,叫一个娃子到家里去拿一只公鸡来。结盟仪式按彝家规矩简单而庄重:娃子拿来公鸡,用碗在塘里舀了一碗清水,一手持刀,一手拿鸡,口中念念有词:“今日刘司令与小叶丹在海子边结义为兄弟,以后如有反复时,同此鸡一样的死。”念完,立即用刀把鸡头一斩,鸡血滴在水碗中,清水立即变成了殷红色,然后将“血酒”分作两碗,分别摆在刘司令和小叶丹面前。几个红小鬼看着好玩,有的发出笑声。只见刘伯承面色庄重,谁也不敢笑了。一切准备妥贴之后,刘伯承与小叶丹虔诚地并排跪下。面对着蔚蓝的天空和清澈的池水,刘首先端起“血酒”,大声发出誓言:“上有天,下有地,我刘伯承与小叶丹今天在海子边结义为兄弟,如有反复,天诛地灭。”说罢将“血酒”一饮而尽。小叶丹端起大碗激动地说:“我小叶丹今日与刘司令结为兄弟,如有三心二意,同此鸡一样死。”说罢也一饮而尽。这时,夕阳快落山了。刘伯承请小叶丹等到大桥镇赴晚宴。小叶丹带领十八个小头领欣然前往。刘伯承素知彝民嗜酒善饮,叫把大桥镇的酒全部买来。晚宴在一个保长的宅院举行,这里是红军先遗司令部。席间,小叶丹对刘伯承说:“明天我要沽基家的娃子到山边接应你们过境。罗洪家的抢了你们的东西,还抓了你们的人。如明天罗洪家再来,你们打正面,我们从山上打过去,打到林子里,把全衬都给他烧光。”他这种义气是真诚的。但他们两个部落有宿怨,也有借红军的力量出口气的意思。刘伯承连忙向他解释说:“彝族内部要团结,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我们要共同对付镇压你们的反动政府,对付军阀刘文辉。”又伸出于比划说:“一个指头没有劲,十个指头捏在一起力量就大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国民党反动派。”说罢站起来把一面红旗赠给小叶丹,上书“中国夷民红军沽鸡支队”,任命小叶丹为支队长,他的弟弟古基尔拉为副队长,并当场写了委任状,小叶丹非常高兴。刘伯承又给讲了许多革命道理,这个纯朴的汉子把刘司令的教诲,点点滴滴记在心头。当晚即住在先遣司令部。
第二天早饭后,先遣队再次进入彝民区。小叶丹跟着前卫连六连走在前头。爬上头一个山凹时,见十几个沽基家的娃子拿着红旗,背着长枪,口里“呜呼!”“呜呼!”叫着上了山顶,这是他们村寨的入口,只见他们都排好了队,笑咪咪地表示欢迎,把红军当作自己人看待。一些青年和儿童,还主动靠近战士们,双手比比划划,配合一些简单的词句,说明他们的心意。战士们有的送给他们鞋子,有的送给他们毛巾,得到的人欢呼雀跃,民族团结的气氛非常热烈。刘司令和聂政委来到时,小叶丹有依依不舍之意。他告诉刘司令说:“我不能再走了,前面不是我管的地方了。我派四个娃子送你们到前面的村寨;另外挑选二十个娃子到红军里来学习军事,学会了回来打刘文辉。”刘伯承说:“后面红军大以还多,拜托你一定把全部红军安全送过彝区。红军走后你要打起红旗坚持斗争,将来我们会回来的。临别之前,送你一点薄礼。”这时警卫员抬过擦得油亮的十支步枪。小叶丹大受感动,坚持要把他的坐骑——一匹精壮的大黑骡子,送给刘司令。彝汉团结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先遣队继续前进。一路经过卡纳、阿尔那些阿回、阿红等村寨,经过彝人交涉,都能顺利通过。过一个村寨换一个带路的彝人向导,好象经过老根据地时派人带路的情形一样。
大凉山的道路就这样打通了。五月二十三日朱总司令发出《关于我军到袁居海子边的行动指示》:
“刘聂率我第一团于昨日在冕宁北五十余里处之袁居海子边,为彝民之罗儿、老五、沽基三族所困,经交涉沽基与我为盟,老五中立、罗儿截去我工兵一部、器材及枪三十枝后,为我击溃。沽基蛮王允今二十三日护送我一团经拖乌、筲箕湾赴岔罗。岔罗到纳儿坝渡口则为汉族居地。第一军团主力今晨已随第一团后跟进,军委纵队及第五军团拟今夜向大桥、拖乌续进。”
小叶丹忠实地执行了刘伯承的嘱咐,将彝民组织起来,护送红军后续部队过境。他昼夜奔忙,往返于大桥镇和筲箕湾,经过七天七夜,红军大队一路畅行无阻,安全通过彝族区。
红军走后,小叶丹打起了红军彝民支队的旗帜,在留下的红军政委的帮助下与罗洪、洛伍家联合起来,于一九三五年八月在冕宁县中心乡萨塔村举行了反对国民党残暴统治的誓师大会,提出了“停止冤家械斗,一致对敌”的战斗口号。彝民支队发展到一千多人,坚持了五年的斗争。一九四一年彝人败类邓秀廷在反动军阀的支持下,挑拨离间,分化了三个家支的联盟,镇压了彝民革众抓住了红军政委。小叶丹倾家荡产拿出一千五百两银子给邓秀廷,把红军政委赎出来了。后来小叶丹和沽基尔拉的委任状被邓匪搜去,以“通共有据”的罪名,在大桥镇杀害了他们兄弟。小叶丹在被捕前,含着热泪告诉自己的妻子和弟弟沽基尼丕:“只有共产党、红军讲民族平等,把我们彝人当人看。这样的军队一定会回来的。刘伯承这样的伟大人物是绝不会骗人的。万一我死了,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这面旗帜,将来交给刘司令。”
刘伯承,他不是首领,他是红军将领!